他事事依着乐安县主,一杯毒酒,顾荣倒在了他的怀里。
自始至终,他想做的,不是能臣,更不是贤臣,而是权倾朝野的权臣。只可惜,他忍辱负重,终究还是没有走到位极人臣那一步。
乐安县主从未真正有过扶持他的念头。
如今细细回想,他生命中最为顺遂自在的岁月,莫过于与顾荣共结连理,携手共度的那几年。
终归是他负了顾荣。
他有上辈子的记忆,再踏仕途,必然径情直遂无往不利,无需再背信弃义,牺牲顾荣。
可,这一世,顾荣躲过了他的算计。
顾荣也觉醒了上一世的记忆吗?
裴叙卿擦拭着鬓角的冷汗,眉头紧锁,颇为懊恼和无奈。
常言道,爱之深恨之切。
顾荣爱极了他,才会如此怨恨。
看来,得尽快寻时机见顾荣一面,推心置腹解释清楚他的迫不得已,他的隐忍爱意。
若非乐安县主跋扈恶毒,他绝不会忍心伤顾荣的。
只要顾荣还爱他,一切就都来得及。
裴叙卿斜倚着窗沿,晕染着水汽的夜风拂过,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
隐隐约约记得有人在他耳边喋喋不休询问着什么。
他记不清自己答了些什么。
兴许又是梦中的错觉吧。
裴叙卿揉了揉莫名其妙针刺似疼痛的脑袋,轻笑一声,将纷扰的思绪抛诸脑后。
饮了那么多安神汤,熏了那么多安神香,有些不适是正常的。
往事暗沉,今夜过后,光明灿烂。
裴叙卿的笑容里是不加掩饰的勃勃野心和意气风发。
上天让他觉醒记忆,注定要他傲睨一世。
他会补偿顾荣的。
再续前缘也是极美好的词。
抬眼,望着夜空,似要透过层层雨幕,见一见这一世的顾荣。
荣荣,好久不见。
这厢,裴叙卿志得意满。
那厢,谢灼的薄唇紧抿成一线,修长的手指紧握着一方布满密密麻麻字迹的绢帛,呼吸不禁微微颤抖,双目赤红,眼神中透露出刺骨的寒意。
明明是他最想窥探的秘密。
可,这一刻,他却不忍再看一遍。
裴叙卿和乐安县主怎么敢的!
谢灼喉咙哽的生疼,鼻子根酸的让他不禁眼眶湿润。
仅是裴叙卿的一场梦吗?
他宁愿仅是裴叙卿的一场梦。
丞昇感知到谢灼身上气势的变化,不安试探“小侯爷,属下……”
属下去解决了裴叙卿。
丞昇话语未落,谢灼便抬手示意,声音沙哑却透着决绝“以母亲之名,命永宁侯夫人三日后筹办赏花宴。你需精心安排,吩咐皇镜司的密探,务必确保那封宴寻藏于裴叙卿书房的情诗,于宴会上公诸于世,让裴叙卿对乐安县主的倾慕之情,再无丝毫回旋的余地。”
“另外,你连夜去趟永宁侯府,取一件裴叙卿的贴身物件,不拘玉佩指环之类的,交给甄女使。”
“剩下的事情,甄女使知道该怎么做。”
他宁愿是裴叙卿的一场梦,但却不能真的当作一场梦般不以为然。
裴叙卿是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伪君子,向来最擅美化自己的言谈举止,也最擅长为自己开脱。
他要把裴叙卿攀扯顾荣的风险扼杀于摇篮。
丞昇不假思索应下,转身离开。
夜风悄然从门缝溜入,烛火随之轻轻摇曳,房间内光影交错,忽明忽暗。
谢灼轻呼一口气,垂眸看向绢帛。
黑漆漆的墨迹,映入他的眼中,像极了鲜血淋漓触目惊心的求救。
字字句句,皆是顾荣的求救。
那些用在罪大恶极犯人身上的酷刑,被乐安县主和裴叙卿尽数加诸于顾荣。
什么用烧红的铁烙脚,反倒显得微不足道了。
他不敢想,顾荣是怎样熬过一个个被囚暗牢酷刑加身的日夜。
他不敢想。
一想,就恨不得杀人。
他终于知道,顾荣为何曾经一次次旁敲侧击试探他和乐安县主的关系,又为何会那般痛恨乐安县主。
乐安县主施加的酷刑,很大一部分习自皇镜司。
所以,在裴叙卿梦中世界,他皇镜司司督的身份暴露了。
而乐安县主,借了他的势。
无论他事情与否,他无法否认。
乐安县主借他的势,伤害了顾荣。
谢灼再一次想起了顾荣轻声问他,如果乐安县主倚仗他的权势,开了些无关痛痒的玩笑,那么过错应该归咎于他,还是乐安县主。
他以为,只要他的态度够鲜明,立场够坚定,切割够清晰;只要他毫不犹豫选顾荣,顾荣的假设便不会有成真的可能。
原来,早早就发生了。
他当着顾荣的面,掷地有声的说,他须承担疏忽之责,接受牵连之咎时,顾荣心中该是何等的悲凉和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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