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姨娘初被扶正为继妻时,时刻不遗余力地展现贤良淑德和慈母风范。
当然,只是表面上的。
用扬州荣氏嫁妆铺子的营收,给她量体裁衣。
最华贵的料子,最时兴的款式。
可衣领处会不着痕迹的藏几根银针,而绣花的丝线也被药草浸泡,触之发痒。
她着过陶姨娘的道儿,又痒又疼,险些忍不住在众目睽睽下把衣裙褪下,甩在陶氏脸上。
那种提心吊胆的感觉,顾荣不愿回想。
她跟陶姨娘,生死大仇,无可化解。
“意下如何?”顾荣轻描淡写的睨了顾平徵一眼。
顾平徵忌惮顾荣,不愿在此等小事上触顾荣眉头“你思虑周全,就按你的意思办吧。”
陶氏眼睛瞪圆,不可置疑的望向顾平徵。
“老爷!”
这便是她讨好了一辈子的人。
懦弱自私,胆小怕事,偏生又没有一丝自知之明。
顾平徵不假辞色,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嘴脸“兰芷,有错当罚知错当改。”
“你是我的续弦,是琴书和折枝的主母,是荣荣的长辈,理应以身作则,切勿惹人笑话。”
陶氏的眉眼耷拉,恹恹应着。
周身弥漫着一种既平静又疯狂的死寂气息。
犹如一座表面上静谧无声的火山,无人知晓,何时岩浆会突然喷薄而出。
“再有下次,撵出府去!”
顾平徵勉励维持着一家之主为数不多的体面和威风,厉声警告着陶姨娘的兄嫂。
陶姨娘的兄嫂也不知是终于睁开眼看清了形势,还是心有余悸,瑟缩着肩膀唯唯诺诺点头。
配上满是红痕的面颊和嘴角的斑斑血迹,倒是显得憨厚可怜了些。
尤其是在亲眼目睹陶姨娘的凄惨后,更是恨不得晕死过去,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见,仆妇们将陶姨娘那双白皙而嫩滑的手牢牢固定在雕花木椅的扶手上,迫使她的十指伸展得笔直。
细长、闪烁着寒光的指针,一根根地从手指甲缝儿里刺进去。
十指连心。
凄厉的惨叫声,让人不寒而栗。
陶姨娘满腔愤恨和怨毒,亦有源源不断懊悔。
恨顾平徵凉薄,恨顾扶曦、顾扶景凉薄,恨顾荣咄咄逼人。
更后悔掉以轻心,没有斩草除根赶尽杀绝。
以前,她根本没有把顾荣当回事。
早知!
早知!
越想,陶姨娘越恨,越悔,硬生生呕出了口血。
渐渐的……
太疼了。
疼的陶姨娘眼神飘散,神情恍惚,顾不得恨,顾不得悔。
隐隐约约间,似是看到了风华绝代的荣金珠。
她是见过荣金珠的。
珠围翠拥,闪闪发光。
明明是商户出身,满身的气度却分毫不逊色于上京世家大族的宗妇,侃侃而谈,自信从容。
她心底也曾冒出过向往。
然而,向往终究过于微弱,无法掩盖那浓郁的嫉妒,更无法阻挡她日夜渴望取而代之的心思。
她要取而代之!
她要将荣金珠的所有,尽收囊中。
明明,她成功了啊。
荣金珠在难产中大出血,几近丧命才生下的儿子,却是个注定早夭的病弱儿。
荣金珠产后缠绵病榻多年,最终不明不白地离世,丧事办得草率而简陋。
荣金珠的夫君迫不及待地扶正了她,对她宠爱有加。
而荣金珠的女儿,也被她折磨了五年,受尽了苦难,名声也变得狼藉。
一切都变了!
一切都变了!
是荣金珠?
还是顾荣!
陶姨娘的神情越来越恍惚,面目也越来越狰狞。
她不会输的。
她一定是最后的赢家。
她能算计死荣金珠,也能把顾荣送上死路。
又一根银针刺入指甲缝儿,陶姨娘硬生生疼晕了过去。
顾平微感不忍,侧过头去,轻轻抿了抿唇,试探性地轻声问道“顾荣,差不多了吧?”
顾荣亦有些意兴阑珊。
不是心软。
是心觉无趣。
曾经以为翻不出去的山,跨不过去的鸿沟,就这样被她踩在了脚下。
原来,当真是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
那她上辈子被逼的喘不过气,不得不逃离似的下嫁裴叙卿,算什么?
算她愚蠢。
算她懦弱。
原来,她自己也是跳入火坑不得好死的推手。
不会了。
这一世,再也不会了。
顾荣没有言语,行针刑的仆妇不敢停下手中的动作。
又刺入两根银针,顾荣沉声道“是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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