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的人看不起戏子,唱戏的人也处于一种矛盾的自轻自贱中。陶班主刚才的言下之意不是拒绝这个苗子,只是觉得好好的人不该去唱戏,因而顺口一问。
祝平安的回答是杀手锏,谁都明白现在的生活不易,他一个无根无底从乱葬岗捞回来的人,能有什么营生?
陶班主对他又上下打量了一番:“你可想好了。”
祝平安眼神坚定的点点头:“请陶班主收留。”
要不是走投无路,谁来当这下九流?
陶班主这才扭头,吩咐身边一个瘦削秀气的青衣少年:“你去取契约来,咱们就收了这小哥。”
少年答应一声,立刻回屋去取。
陶班主又转头对祝平安说:“咱们戏子先小人后君子,丑话说在前头。学戏三年包吃包住包你命税,任打任骂,登台演戏红钱却是一文没有。”
“要是学的出来,那自是成名成角;学不出来,你就是一辈子跑龙套的命。咱们戏班子也不是做慈善的,总得从你身上挣回钱来。到时候你在契上按个指印便算是把这身子弃了,要是不放心,可以花几文钱找镇口的老秀才看一看,便知道我是童叟无欺。”
祝平安接受这规则,或者说他也没什么更好的选择:“不用请人,我能认字,我信得过陶班主。”
“你识字?”陶班主吃惊的态度比野姥姥更甚,他的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似乎在惋惜读书人竟来唱戏,但想想从乱葬岗捡回命的人,还不是和最低贱的人一样,得先交命税活下来?
“不但识文断字,还能写一手好字呢。”小池在一边插嘴,脸上有几分骄傲的表情。
小池见到祝平安坐在神像边翻着账簿写字的样子,他写的可快了,虽然小池不认识那些字,却无比神往。
“这……真是斯文扫地,玷污读书人的清白啊!”陶班主无比遗憾地看了一眼祝平安那双白皙的手,又看了眼总是隐约带着血色的天空,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如今这世道,真是逼的人做了鬼。”
自始至终,祝平安都表现的很平静,但他听到最后一句,也有些动容。
倒不是陶班主觉得读书人不该来唱戏,而是让他想到了在野姥姥那儿,第一次看到陶班主时,他曾赞了一声好相貌,但被野姥姥警告别想来挖人。
祝平安记得那么清楚,野姥姥说他是读书人家出来的孩子,不可能去做戏子,言语间似乎还有护他之意,如今回想更觉唏嘘。
野姥姥不会想到,她最为欣赏的小学徒主动来投奔陶班主了,但她如果地下有灵,一定能谅解他的选择。
两方既无异议,祝平安按手印签了契约,就算是戏班子的人,此后学戏唱戏,任打任骂。好在陶班主为人宽和,祝平安观察了其他学徒的状态,猜想自己只要用心学习,不至于落得太惨。
同样是当学徒,戏班子比纸扎店热闹得多,原本戏班子就有生旦净末丑、行头箱头、锣鼓水锅一干人等,再加上十几个学戏的半大少年,从早到晚都是沸反盈天,没个安静的时候。
取契约的青衣少年将祝平安带进宿舍,立刻便有一堆孩子围了上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你是来新学戏的?怎么这么大年纪还来学戏?”
“咱们这戏班子可不论年纪,只论进门早晚,你个子再大,在咱们面前也是小的。”
“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不用害怕,尽管问我们。”
“班主脾气好,不怎么会打人,但你学戏万万不能偷懒。”
带路的少年与他们不是一路,进了门也不打招呼,就独自到最边上的铺位坐下,埋头摆个架势,低声吟唱,沉浸在自己的戏里面,如痴如醉。
有年纪稍大就冷哼一声,故意大声对祝平安说道:“既进了班子,那就是一家人,你可别学有些人模狗样的东西,还没成角儿就知道搭架子看不起人,我看是一辈子都起不了势!”
才来不到五分钟,祝平安就看到了人与人之间的矛盾。
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何况是这么大的戏班子。
青衣少年与其他学戏的子弟,中间像是隔了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祝平安站在两拨人之间,态度和和气气,面上带着笑,好歹是经历过两次生死的人,他看这群孩子,就像小孩子似的,他也不把这种小孩子的意气之争放在心上。
那青衣少年听到了,也浑不在意,一只手打着节拍,嘴唇翕张,唱曲儿但却不发出声音,只在意戏中的世界,活脱脱一个戏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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