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气?
祝平安蹙眉。
“师兄是什么意思?”
你这么爱说,那就多说点。
难得祝平安愿意主动问,纸人以为找到了共鸣:“你进黄泉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到头晕目眩、手脚麻痹、浑身冰冷?这就是那地方在吸你的阳气!野姥姥年纪大了,时日无多,哪有什么阳气进出生死之间?全靠我们这些年轻人的血肉性命,才能让她顺利地采摘‘纸’。她之所以要一直招新学徒,不就是为了要我们的命,你以为她有什么好心!”
纸人义愤填膺,祝平安却难以感受。
头晕目眩?手脚麻痹?浑身冰冷?
听着吓人,问题是——没有哇!
祝平安仔细回忆,他今天一直谨慎行事,如果有异常,必然会觉察到,但还真没有这体验。
那地方是挺冷的,可也只是有股浸人的寒意而已,到不了浑身冰冷程度。其他二者更是不用说,他一直保持着清醒,手脚颇为灵活,没有受到什么阻碍。
朱潮生作为野姥姥第一个学徒,显然进过“黄泉”,他的感受与祝平安不同?
“每个人进去的时候,都是这样吗?”
祝平安没有承认,而是巧妙反问。
“不然我怎么知道!”纸人得意洋洋,觉得终于有机会指教新来的了,话更多了起来,“一开始只当是地窖邪门,要不是我没吃饱营养不良。后来与其他人聊过之后,我才知道每个人都是一样。不用多久,就算原本身强力壮,也会变得衰弱不堪,到时候就任那老妖婆鱼肉,再无反抗之力!你才下去一次,就应该知道厉害了!要是不听我的,不用多久杀身之祸就在眼前!”
纸人说出了某种完整的故事。
不考虑其真实性,听上去逻辑是相对顺畅的。
野姥姥发现了“黄泉”这个地方,她采集“黄泉”中的“纸”,制造出栩栩如生高水平的纸扎,成为平安镇殡葬业的巨头。只是“黄泉”这个地方,进去之后会消耗阳气,后来野姥姥年纪渐长,阳气不足,所以要借用年轻学徒,来继续进行“采摘”工作。
学徒经过一段时间的摧残之后,不堪挞伐气若游丝,野姥姥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他们杀了制成纸人控制在掌心,一来可以为她干些杂活,二来也防着他们泄露秘密。
不过这依然只是纸人的一面之词。
因为仔细想想,其中至少还有两个漏洞,第一个是所谓的“阳气”吸收,从祝平安的切身体会上并未出现,这可能是其他学徒自身问题导致的结果。
第二如果“黄泉”这么邪门,野姥姥自己也不可能支撑那么多年,她做纸扎生意已经三四十年,却是在六七年前才开始招收学徒,时间对不上。
昨天野姥姥也独自下去过地窖,取出了“纸”,这说明年轻人的“阳气”并不是进出的必需品。
推理与叙述只是一部分,更重要的是证据。
或者可以相互对比的证词。
祝平安揣着明白装糊涂,表现出一丝动摇,犹豫地问道:“师兄说的让我有点害怕,不过这都是师兄一个人的说辞。想来其他学徒都在这里,能不能让我问问别人,看与师兄所说有没有出入。”
纸人对他说这么多,不可能是单纯出于好心。
——朱潮生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他应该是想要鼓动祝平安干点什么。
既然有所求,祝平安就乐得从他这里再获取些信息。
“这自然没问题!”纸人听到祝平安口气松动,声音中透着大喜,“我待会儿叫个人进来。”
祝平安并没有指定“小广”。
他有耐心观察,并不想露出什么破绽,时间还在他那一边,不管是要针对野姥姥采取什么行动,或者是自救,应该还有一个月以上的时间。他当然可以在获取更多讯息之后,再做判断,那时候才会比较精准。
其他学徒的言语,他也想听听。
可惜是纸人都没有表情,否则还能从他们的面部动作中看出些端倪。
夜半鸦鸣,无枝可依的白影们果然又在院子里晃荡,纸人趴到窗缝,对外面发出一阵可疑的叫声,随后就有一团白影飘飘荡荡而来,落在窗口,口中也发出如野兽般的哀鸣。
“你开下窗,把它放进来!”纸人对着祝平安呼喊。
祝平安诧异:“师兄不也能开吗?”
纸人昨晚还表演过双手举尿壶的高难度动作,开启窗户并不需要多大的力气,它应该能做得到,何必要祝平安动手?
开窗、开门在恐怖影视与游戏里面可都是高危动作,如无必要,祝平安根本不想尝试。
拒绝“开门杀”,从我做起。
好在野姥姥的吩咐只是让祝平安晚上不要出门走动,并没有说不可以让纸人进房,否则的话,他连这种险都不想冒。
纸人骂骂咧咧喊了一句什么,祝平安没听清。不过它还是自己拔起了插销,推开了一点窗户。
院子里的一阵冷风从窗户缝隙灌进来,春寒依旧料峭,有盲目的乌鸦猛地撞在窗格上,发出凄厉惨呼,鸦毛乱飞。
白影像是一团粘腻流动的液体,从窗沿下细窄的缝隙内淌进来。
同样是一张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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