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十月后,天气就一天比一天冷。
沈昭嬑换上了厚实的衣裳,圆领的通袖长衫长袄,外搭了一件黑绸的暗纹披风,坐在西次间的炕上,拿着棒锤,锤打香泥。
她和红苓、红芝三人,轮流捶打了不下几万次,软塌的香泥锤出胶质,变得劲道有弹性。
沈昭嬑捻起一团香泥搓了搓,脸上露出笑容:“可以搓珠了。”
红苓甩了几下酸软的胳膊:“通髓香做起来可真费劲,这些日子小姐每天都熬到亥末(23点)才肯休息,第二天还要早起,忙着中馈上的事,平时一得空,都顾不上休息,就往香房里跑,实在太辛苦了!”
沈昭嬑捧着核桃杏仁露:“好在你和红芝都能帮我,大半香药材都是从前炮制好的,可以直接取用,倒是省了不少工夫。”
通髓珠她前世做过许多次,每一道工序都熟烂于心,做起来并不费劲。
她记得前世,第一次通髓珠了三个多月。
红苓坐过来帮沈昭嬑捏肩膀:“小姐下次还是不要再做这么复杂的合香了,每次都这样辛苦,奴婢看了都心疼。”
沈昭嬑笑了:“你有空多调教几个能搭手的丫头,便不会这样辛苦了。”
她从前玩香都是小打小闹,身边只有红苓和红芝受过调教,平时做过最复杂的香,也是安神香,需要七十余种香药料。
前世,进了摄政王府后,为了讨好齐雍,这才用心钻研了此道。
红苓只好应下。
主仆俩歇了片刻,就又忙活起来。
红苓将香泥反复搓成圆珠,以银签穿孔,一抬头,就见小姐从荷包里取出一张梵字经文。
正是早前,她和小姐一起去静云寺上香时,向静云寺高僧求来的《药师经》,消除一切病苦,常得安乐富裕。
原是给大夫人求的。
大夫人却觉得,小姐驷马失控,能逢凶化吉,许是佛祖保佑,让小姐自己佩在身上,不要随便取下。
见小姐取出经文,红苓忍不住问:“小姐这是要做什么?”
“我要在香珠上刻上经文,这样更美观一些。”沈昭嬑取了一根细长的银针,以酒浸泡后,照着纸张上的梵文字样刻经。
梵文就像扭动的线条,刻在圆珠上,有一种奇特和谐的美感。
她一边刻着经文,一边在心里默念药师经。
希望齐雍这一生能业力全消,去一切病苦,常得喜乐康宁。
红苓心中却有些不平静。
小姐做通髓珠时,每一种香药材都要挑选最上等的品质,差一分都不行,每一道工序都要亲力亲为,尽善尽美。
小姐还总说,齐王殿下对她有救命之恩,送他的谢礼要用心些。
她觉着小姐说得有道理,就没有多想,现在却突然发现,大小姐对齐王殿下是不是太用心了?
沈昭嬑忙活了一上午,连午膳都推迟了大半个时辰,总算将两百多颗香珠刻上经文,放到通风避阳的地方自然阴干。
用完午膳没过多久,红药过来禀报:“小姐,三爷过来了,拿了铺子上季度营收的账目给您过目。”
沈昭嬑连忙去了东次间。
三叔今年三十四岁,他脸色有些苍白,人也偏瘦,看起来有些瘦弱,穿了一身青色直裰,衣上的绣纹都起了毛边。
前世最后一次见到三叔,不满四十的三叔,却两鬓灰白,腰背佝偻,本就十分瘦弱的人,更是瘦成了一把骨头。
她不知道,三叔是抱着怎样的心情,硬塞了她一千两银票。
却知道三叔在府里过得不太好,这一千两银票,很可能是他们一家人省吃俭用,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三叔把仅有的钱给了她,他带着妻儿该怎么过活?
她更不知道,三叔为什么要离京?
三叔与她说了,要南下做些小生意,为什么后来她多次派人南下寻人,也寻不到半点踪迹?
……
见沈昭嬑过来,沈岭连忙搁下茶盏,从椅子上站起来。
沈昭嬑笑道:“三叔快坐下说话。”
沈岭这才重新坐了回去,还有些拘谨:“原本上个月月末,就该把铺子上的账本送过来的,恰巧碰到了季末营收盘点,三个月的账目要一起汇总,需要整理的账目多了些,这才晚了好些天。”
沈昭嬑瞧了一眼桌上放了账册的黑漆盒子:“铺子交给三叔管,我和母亲都很放心,原也不急要,却没想您这么快就把三个月的账目盘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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