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万万不可!却不闻怒不兴兵?此时出兵,正中项昌小儿下怀。项昌小儿之所以送来女子衣裳羞辱于您,却不正说明您与军师策略正踩中了他的要害?”叔孙通爬起身,抱住吕泽胳膊,苦苦哀求道。
蛊逢、冯无择也上前苦苦劝解。
郭亭与郭蒙弟兄却是面色跃跃欲试,颇想跟随吕泽与项昌正面大战一场,将之给一举挫败、击溃,攫取到阵斩大楚长公子这无上荣耀!
吕泽意外看了叔孙通一眼,觉他话语颇为有理,那怕依旧心头余怒难息,神情却慢慢冷静了下来,缓缓点头:“也罢,就按军师策略,继续固守于此,将那小儿给活活困死。”
吕泽话音刚落,“嗒、嗒、嗒……”营帐内忽然多了一阵奇怪声响,就见在案牍上老实蹲着的樽、簋、壶、爵、盂等饮食器具,突如其来的浑身哆嗦的跳起了舞。
诸将一看,都是战阵经验丰富,立时明白,面色齐变。
郭蒙翻身趴在营帐地上,将一只盂扣在地上,耳朵贴在上面仔细停了半响,跳起身叫道:“两千余骑,自新蔡县方向而来,一樽温酒的工夫抵达。”
诸将齐齐眉毛上挑,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浮现上来:莫非是……小儿怎敢……
吕泽毫不迟疑断然做出应对,久经战阵军略纯熟的老将风范展露无疑:“蛊逢、冯无择,立时前往军营,压制军中慌乱,督促军士做好防御。郭宁、郭蒙,点起四千骑军,披甲上马,跟随我迎敌。”
诸将立时躬身应喏,扭身匆匆而去。
不多久营帐外“呜——”的低沉急促的号角声吹响,接着就听兵士们在军官大声呵斥谩骂中,抓着兵刃盾牌,慌乱的四下飞奔,排好队列,进入战阵防御。
而护卫兵士则在营帐内开始给吕泽披甲。
随着吕泽甲胄一件件披挂上,帐外蹄声也渐渐由远而近,并不断变得急促沉重,最后直如滚雷一样,整个大帐都剧烈颤抖起来,案牍上摆放的食具酒具齐齐倾倒,翻落了一地。
听马蹄声来得这般湍急,声势这般浩大,营帐内外护持吕泽的护卫齐齐色变。
吕泽却是依旧山岳般稳稳站立原地,岿然不动,只有双眼冷煞光芒闪烁,直到最后一件腿甲扎好,就此大步出营帐而来。
营帐外,护卫骑兵已经牵过了战马,备好了兵械。
翻身上马,脚踩马镫,吕泽一阵安稳感泛起,伸手接过大矛,更是心头大定,抬头看去,就见营地外原野上,碧蓝的秋空下,大团大团滚滚尘雾腾空而起,两千大楚精骑已冲至百余步左右远。
最先两骑高举着两面巨大旗帜,在劲冽的秋风中翻滚招展,上面“楚”“项”两个硕大墨字醒目而扎眼。两面大旗之间,一名挺拔矫健、全身乌黑甲胄的年轻将领,手扬雪亮大戟,冲在最前,势头一时无两。
“还果真是项昌小儿!”郭宁此时也扎甲完毕,打马飞奔过来,语气不知是惊还是怒的吼叫道。
无疑项昌这番前脚羞辱吕泽,后脚就亲身前来突袭,完全出乎了他们意料。
吕泽回头一看,就见四千骑军正在快速集合,整顿队列,冷然道:“不去攻伐他,居然反过来撩拨,真是好胆!区区两千骑就敢前来突袭,今日就让他有来无回。传令蛊逢与冯无择安守营垒,务必挡住楚骑冲杀,谁被冲垮,让楚骑冲进营垒,军法从事。骑军做好准备,待项昌小儿冲锋遇矬,立时随我出击,一举将之给击溃,让项昌小儿真正知道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
吕泽话语煞气毕露,显然被项昌连番的骚操作给彻底激怒了。而出于对近日辛苦打造营垒的自信,显然不认为项昌凭借区区两千骑能够一举突破。
至于他的四千精骑,军官、将领全是同族的吕氏子弟,兵士也尽出自同乡与同县,上下一心,英勇无畏,战斗力极强。
“大将军且须在意,项昌小儿诡计多端,此番就怕有诈。”叔孙通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心怀惴惴的道。
在临江王国眼睁睁看着项昌将优势占尽的大将军黄极忠一步一步给打垮覆灭,手段百出,诡计连篇,叔孙通是真有了心理阴影,而今一见项昌仅仅率两千骑兵直扑而来,立时本能的心头就感觉不妙。
眼看着项昌已经堪堪冲到了营垒之前,而兵士们也纷纷都已经执矛张盾,严阵以待,吕泽哂笑一声,摆手:“你多虑了!他能有什么……”
话音未落,就见两千楚骑军在即将撞到营垒上时,冲在最前的年轻将领忽然一声长啸,胯下大黑马方向陡然一偏,由前冲之势变成了斜绕,宛如蜻蜓沾水,堪堪贴着营垒擦边飞掠而过。
已经叉开双腿做好了迎接狂暴冲击的汉营兵士,只以为此番与大楚骑兵要有一场天雷勾动地火的硬战,那里想到大楚骑兵竟然仅在门外探头探脑看了个光景,就此擦门而走,让他们等了个寂寞,不免心头一阵没有被塞满的空虚感泛起。
不等汉营兵士失落的情绪酝酿到顶点,紧接着大楚铁骑又来了一波火爆又粗鲁的骚操作,让汉营兵士禁不住惊悚的纷纷大叫起来。
为首黑甲黑马气势如龙的年轻将领又是一声呼喝,就见两千楚骑同时自马背上半站了起来,纷纷张弓搭箭,将一支支——火箭,爆射向营垒而来。
天干物燥的深秋,营垒的拒马、栅栏、营帐、旗帜、车辆,简直是遇火就着,并且像是妖娆的荡妇,没有充足的水量休想熄灭。而两千楚骑都是弓马娴熟的精锐,贴着汉军营垒堪堪疾驰到尽头时,已经将一万数千支火箭射入了汉军营地之中。
慌乱的汉军兵士在军官将领的怒喝指挥下,没头苍蝇一样奋力扑救。然而如此多火箭射来,又那里救得过来?况且军营储水太少,泼上去后,杯水车薪,很快就被火焰燎干。而河流在营地一侧,待运水回来,又根本来不及。
就在“噼里啪啦”火焰焚烧的爆裂声响中,整个汉军大营在最短时间内浓烟腾空,火焰如潮,彻底失控,完全变成了一片赤红地狱。其中更有浑身皮毛着火的牛骡,疯狂四下乱窜,让局面乱上加乱更加不可收拾。
吕泽与麾下诸将无疑都没有想到项昌会用火攻,一见万千支火箭纷乱射向营垒,齐齐被施了定身法一样浑身僵直,嘴巴缺水的鱼儿一样急剧张合着,却发不出什么声音。
“项昌小儿善用火攻,垓下城时,据闻汉王都为之吃了大亏。”叔孙通老眼瞪的溜圆,像是想起了什么,马后炮的对吕泽骇然大叫。
吕泽眼神怪异盯了他一眼,恨不得一把掐死他,铁青着脸,浑身凶霸气势暴涨,一言不发,打马暴走,向着营垒外冲去。
郭宁、郭蒙弟兄瞬间明白了吕泽用意,是要在楚骑撤退路途上将之给一举兜住,全部歼灭此地,甚或斩杀掉项昌,那么即使营垒被烧也是毋庸置疑的大胜,当即精神大振,招呼四千骑军紧随其后。
吕泽的确目光老辣,楚骑果真就是来放火烧营垒的,几轮火箭射完,拨转马头,向着来路新蔡县方向飞快而返。
汉营四千骑军在吕泽亲率下斜刺里疾冲而出,并且不管不顾,疯了一样悍然猛撞过来。
吕泽被项昌给撩拨的心头怒火翻滚如粥,对项昌杀之而后快,逼视着那坐骑宛如黑龙的矫健嚣张的身影,双眼寒芒如刺。
依旧一马当先的项昌,却是认识吕泽,见之亲引汉骑军斜刺里悍然狂冲而来,情知到了狭路相逢勇者胜的时刻,昂然不惧,嘴角一丝冷意泛起,闷头狂冲迎去。
就在两支速度都提到了极限,飞奔如高山滚石般不可遏挡的骑军距离越来越近,相互对方的面目几乎都清晰可见时,项昌大戟高举刺天,再次一声呼啸发出。
身后四百精骑陡然再次催骑加速,一举与他同列,旋即伸手自背后拔出一根根一庹长短、婴儿手腕粗细、锋刃为纯铁锻造沉甸甸压手、木杆为枣木打磨而成坚硬笔直准头奇佳的——投矛,吐气开声,在马背上侧身扬臂,就此飞投而出。
大汉骑兵那里想到楚骑会来这一骚招,人马不到,先用投矛开路?眼睁睁看着四百根投矛构成了一大片密集枪林凌空飞射过来,满腔高亢的战意瞬息间冰消瓦解,过度惊骇之下双眼瞪圆如牛,神魂几乎从头顶飘走,口里无意义无意识的“吼”“啊”“嘿”乱叫着,下一刻就此被乱糟糟的深深插入,接二连三从马背上重重栽下……
这一着却是项昌偷师黄极忠。行军途中他将麾下骑兵集合起来,选出膂力最强的四百余人,配备上投矛,并且日日骑马苦练,而今终于一举见功。
一举将冲在最前战力最强的数百汉骑给投射落马,汉营随后骑兵队列不可避免势头为之一滞,大为散乱,而两千楚骑趁此隙狠狠杀入队列,硬生生冲撞而过。
“项昌小儿受死!”吕泽想不到项昌的骚操作没完没了,恼火无地,挥舞大矛对项昌逼来。
“吕泽老贼看戟!”项昌不仅毫不畏怯,言语也是以牙还牙,催动大黑马旋风般冲卷过来,一戟狠狠兜头就刺。
矛戟猛烈碰撞间,一声令周围兵士双耳发闷的炸响传出,无论项昌还是吕泽都是身躯剧烈一晃。
项昌想不到这半截身子都入土的老家伙竟然还有这等勇力,丝毫不在英布之下,当即大戟一张,不再与之硬拼,转而飞挑、斜劈、剜心刺,将自己年轻身手灵活的优势发挥到极限,一戟又一戟飞快不断招呼着。
吕泽虽然怒不可遏,面对项昌来去如电纵横如风的大戟扫劈,一时间也被压制在下风。
项昌一边飞刺,一边眼角余光四扫,发现两千楚骑堪堪全部突破了气势完全被压制住的汉骑兵,即将全部脱身,心下大喜,大戟用一个卸力,脚下一踢大黑马,大黑马一声长嘶,向前猛扑,一下飞窜出去了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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