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肖雄飞最开心的一天，一个月前，他就开始盘算这个计划了。
先是要把家里重新粉刷一遍，尤其是肖菲的房间是重点工程，把以前的壁纸全部换下来，还要换家具。以前肖菲的衣柜是一个塑料的简易衣柜，这回直接让木工做一个入墙衣柜。肖菲这么年轻呢，女孩子的衣柜一定要讲究一点。
衣柜升级了，与之配套的就是梳妆台了。肖雄飞去商场看了好几次，价格是有点小贵，但是他咬咬牙也买下来。还有电脑桌，肖雄飞让文轩帮忙在网上买的。
肖雄飞每月的工资不是很高，装修预算有点紧张，但是这也难不倒肖雄飞。有些活是他让校工同事帮忙的，有些是自己亲自动手做的。
“老肖，你这是要干嘛？嫁女儿吗？”同事问。
老肖只是呵呵地笑，并不认真回答。这个答案只能放在他的心底。
他心里想的是，经过三个月的治疗，肖菲的病情已经好转，马上就可以出院回家了。这次回来，就是肖菲人生的最大转折。把家里重新装修，就是取“新生”的寓意。
肖雄飞说等肖菲出院，要和文轩一起去医院接肖菲，文轩说不用，他开着车跑一趟很方便。肖雄飞一听，说，行，那我多买点菜，做好饭等你们回来。
眼看着肖菲出院的日子很快就到了，肖雄飞催着要把装修工程快点完工，还要预留点时间。同事说，老肖，不用催，用的这些材料都是环保无毒的，等全部收拾好，开窗通几天风就好。
肖雄飞又想着给肖菲换一张大一点的床。以前那张床还是很多年前买的。那时肖菲是个小姑娘，现在都已经成大姑娘了。时间真是过得太快了。
“如果顺利的话，过几年就可以结婚了。”肖雄飞这样想。
虽然他也算不准女儿的婚事什么时候能办，但是目前看起来，文轩这小伙子还真不错。肖雄飞在心里已经非常认可这个准女婿了。就趁着这次家里重新装修，索性一次性到位，买张大床。总会有用的时候。
一早，肖雄飞给文轩打电话，文轩啊，肖菲出院的日子不会忘记吧？你走不走得开啊？
文轩说，叔叔，再忙，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会忘记，我做梦都在翻看日历呢。您就放心吧。
肖雄飞可不放心，这回是对自己不放心。他把日历放在了客厅的桌上，过了一天就勾掉一天。有时候他会呆呆地对着日历看，然后走过去看看，走过来也看看。
今天，就是今天，肖菲终于可以回家了。
他早上一起来，就给文轩打电话，想问他几点去医院接，大概几点到家。第一次打，文轩手机关机。肖雄飞看了一下时间，才六点钟。他一想，太早了，文轩还没起呢。他工作忙，睡得太晚。
到了八点钟，他又打文轩的电话。电话里，文轩说，叔叔，我等会儿就出发，现在要把工作安排一下。
肖雄飞说，对，把工作安排好，这样踏踏实实地去接。
第四医院里，朱槿的办公室传出欢声笑语。这种情况难得一见。
小郑、田田、小琴、瘦猴、疤眼都到办公室里来了，他们围着肖菲说啊笑啊，桌上摆满了大家凑份子买来的各种小零食。
“肖菲，你终于可以出院了。”小琴说，“我还在水深火热中呢。”
“好好配合治疗，你也很快就能出院了。”肖菲说。
瘦猴和疤眼一边大口吃着好吃的，一边说，对啊，对啊。
“对个头，你们俩都是‘二进宫’了，还好意思说对啊对。”田田说。
瘦猴看了疤眼，我是吃药不正常，疤眼，谁知道你怎么回事啊？
疤眼说，我要不是第二次住院，你一个人多孤单啊，我是为了陪你。
小琴说，你们这两个哼哈二将，希望你们也早点出去吧，出院也可以作伴呀。
小郑说，就是，盼望你们大家都快点恢复身体健康。
田田打断小郑的话，说，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什么？”田田的话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就是不高兴！”
于是，大家奇怪地看着田田，连声说，你不高兴？肖菲出院你不高兴？
田田说，肖菲出院了，我就是不高兴。我本来天天可以看到她，她一出院我不就没有伙伴了吗？
肖菲说，你不是有小郑嘛。
小郑红着脸说，同事，同事。
肖菲笑了：“小郑，你这样就不好了，什么时候学得勇敢一点？”
小郑说，我，勇敢？
小琴说，肖菲说的对，你是有问题。
瘦猴和疤眼嘻嘻哈哈地说，要检讨，有检讨。
小郑一本不正经地回应，欢迎大家对我的工作提出批评。
肖菲说，不要成天因为工作，忽视了身边最美的风景。
小琴说，肖菲说得对。瘦猴和疤眼又跟着附和说，对，对。
“嗨，你们都是对牛弹琴。还是我来说吧，小郑，我喜欢你，你觉得我怎么样？”
小郑吓了一跳，他没有想到田田就这样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他对田田不是没有好感的，只是总觉得要先把红丝带中心的工作做出一点样子来，再来谈论私人的感情问题。
“嗯嗯”成了口头禅，小郑就成了“嗯嗯”先生。
不行！其他人都表达自己的不满，说，小郑你的态度真的不够好，男子汉大豆腐嘛，要勇敢表白，该出手时就出手。
小郑点点头，又摇摇头，大家的脸上一会儿笑，一会儿又迷惑。小郑说，我会表白的，一定要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啊。
瘦猴和疤眼敲着桌子，喊，我们等不及，等不及。
小琴和肖菲也拍着手，说，在一起，在一起。
田田则急得直跺脚，哎呀，你这个人真急人，你就说一句话，能把你怎么样啊？不要你海誓山盟，天崩地裂，点个头也行。
小郑点点头。
瘦猴和疤眼不满意，说这样太没有诚意了，他们要替田田姐打抱不平。
田田却护着小郑说，你们不要瞎掺和了，这是我的事情。
瘦猴和疤眼说，好，我们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小琴说，你们就淡淡地操心就好了。
肖菲掏出手机看时间，已经十点多了，文轩说要来接她出院的，怎么还没来？她走到角落，想给文轩打电话。一想当着大家的面，催促文轩好像有点没面子。这么重要的日子，文轩不用提醒。
肖菲又发现，朱护士长还没来。他们这几个人聚到护士长办公室，就是为了让肖菲和护士长话别。
护士长说，她先去病房，一会儿就回办公室。可这“一会儿”太长了。
田田好像和肖菲想到一块去了，问，护士长呢，我们在这儿等她半天了，她怎么还没有忙完啊。
肖菲想着要给文轩打电话，就说，我出去看看，一会儿就把护士长请回来。
文轩说，肖菲你不要急，我这儿正在调试机器，马上就好。
“还要调试机器？又买什么机器了？”肖菲问。
“要生产新产品，见面再说。”文轩说，“等我，我这儿马上就完事。”
文轩有事，肖菲应该理解。那么去找护士长吧。
护士站里，实习护士正在和吕乔大吐苦水。
“太吓人了，太吓人了！”实习护士说。
“你到我们医院实习多长时间了？”吕乔问。
“三个月了。”实习护士回答。
“那你看到的病人还不够多！”吕乔说。
“还不够多？我同学在普通医院，三个月下来，有我经历这么丰富吗？”实习护士眨了眨眼睛。
“你想不想转正了？”吕乔问。
“怎么会不想？”实习护士说。
“别的医院三个月就可以转正，我们医院要六个月。可你刚才说的话，让我觉得你对这个职业还不够热爱。”吕乔以过来人的口吻说。
实习护士不服气地回答：“我已经慢慢在热爱了呀。那个病人真的少见。躺了七天七夜才醒过来。我还以为他那个了呢。”
实习护士一想起这事，心里还是心有余悸。因为那个病人连晚上都在输液，实习护士靠近病人去检查药液的时候都是战战兢兢的。
“有那么可怕吗？”吕乔说，“大惊小怪。”
实习护士一点都没有说假话，吕乔其实也知道那个病人的严重程度。只不过不想增加实习护士的心理负担，才故意轻描淡写地说。
肖菲从护士站经过，吕乔叫住她，问，肖菲，文轩的化验单去拿了没有？
肖菲说，他还没来呢。
吕乔说，怎么不上心啊？
肖菲说，吕护士，你还记得住文轩这时候要化验血啊？吕乔说，记得住，我们不是差不多时间去验血的嘛。还有六个月那次，可不要忘记了啊！
肖菲点点头。
“我去找护士长告别，我出院了。”肖菲说。
吕乔说，她可能和新病人在一起。护士长这个人吧，尤其是新入院的病人，她都会格外关注病人的心理状况。估计她现在和病人谈心吧。
肖菲说，噢，那我随便转转，反正我也要等文轩来接我。
实习护士正在核对病人信息，吕乔朝肖菲点点头，瞥了一眼病人的名字，随口说，这个病人的名字好特别，左右？那究竟是左还是右呢？
肖菲听到了，一想，左右，怎么觉得这个名字好熟呢？
“小马，我是这里的护士长，叫朱槿。他们都叫我朱大姐，你也叫我大姐吧。”朱槿温和地说。
这位被朱槿叫做小马的病人就是昏睡了七天七夜的马左右。
昨天，他好不容易醒过来，发现眼前漆黑一片。
“我的眼睛，看不见了，我怎么看不见了？”他挥舞着双手，在半空中胡乱地抓着什么。
实习护士端着医用托盘要走，被马左右一把薅住。
“哎呀，你别抓我，松手，我要叫人了！”实习护士惊叫道。
马左右却像要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怎么都不肯撒手。
“求求你，放开我呀！”实习护士说。
“我看不见了，我看不见了！”马左右只会说这一句，“叫医生来，快让我看见吧，求求你！”
朱槿跑过来，握住马左右的手，轻柔地说，小马，我是护士长，我叫朱槿，你可以叫我朱大姐。
马左右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心情更是糟糕透顶，但是听到朱护士长的声音，他焦躁的心情稍微平静了下来。
“我的眼睛什么时候能看见？”马左右问。
“不要着急。”
朱槿用她一双温暖的手，替马左右整理凌乱的头发，拉上被子给他盖好。
马左右赌气似的，一把掀掉被子。朱槿又帮他盖上，这回马左右则用两腿把被子蹬掉。
“别这样，我知道你心里很烦躁！“
“告诉我，我的眼睛究竟怎么了？”
“你得了巨细胞病毒性视网膜炎。”
“那我什么时候能好，告诉我，你快说呀！”马左右态度极其恶劣地对朱槿说。
“治疗需要时间，你要把心情调节好，配合医生，病情就会好转的。”朱槿耐着性子对他说。
“你骗人，我不相信你！你走，走开，我不需要你！”
“小马，你冷静一点，你这样只会影响自己的身体恢复！”
“我还恢复得了吗？！你又不是我，你怎么能体会到我身上的痛苦！”马左右像个暴躁又任性的孩子一样，对朱槿咆哮着。
朱槿索性站到一边，任由他发泄。
马左右一听没有人回答了，心里产生了更大的恐惧，嘴里吐出一串串恶毒的语言。
朱槿听了，摇摇头，转身要走。
“马左右！”肖菲冲进病房，厉声喝道。
马左右转动着脑袋，在寻找声音的方向。
“谁？”马左右说，“我眼睛看不见，可是我的听觉、触觉没有问题，谁也骗不了我。朱大姐呢？你好像不是朱大姐！”
“你不配叫她大姐！”肖菲冷冷地说。
朱槿诧异地看向肖菲，不明白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肖菲，你怎么跑到病房里来了？”朱槿问。
“肖菲？”马左右听到这个名字，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他低头想了一下，马上问，“肖菲，我也认识一个肖菲。你认识我吗？”
“我不认识你！”肖菲的语气还是很冷淡。
“不认识我，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马左右低着头，似乎在使劲地回想着什么。
“护士长，我们都在办公室等着你呢，他这么不懂得尊重人，你就别那么好脾气了。”肖菲对朱槿说。
朱槿朝她摆摆手，说，文轩来了？走，一起去。
“朱大姐，哦，朱护士长，你走了吗？”马左右一听朱槿要走，又像一个害怕失去庇佑的小孩一样可怜兮兮。
朱槿说，小马，你先好好休息吧。有事就按床头的呼叫铃，护士站的护士马上就会过来的。
马左右呆呆地坐着，他还在回想刚才突然冒出来的那个声音。那个声音，他感觉是熟悉的，难道就是他认识的那个肖菲吗？
他觉得不可能，他确实认识一个肖菲，但是她怎么可能到第四医院来呢？她是这儿的医生或者护士吗？
“怎么会在这儿碰到他！”这也是肖菲此刻想的问题。马左右，是她高中的同学，或者说是那时最好的朋友。
他们经常一起上课外补习班，下课了就一起玩，听音乐，滑旱冰。
那时候的班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女老师，对学生的学习成绩抓得特别紧。不过，那个年龄段的学生们正值青春期，自我意识开始觉醒，对老师和家长的话容易抵触。有些学生，早早地谈起了恋爱。
班主任对谈恋爱这件事是坚决反对的，看着有一点小小火苗窜出来，她就会像消防队员一样，瞬息扑灭“星星之火”，决不让它形成燎原之势。
她的方法很刻板，被学生戏谑地称为“老三套”。把学生叫到办公室训话，把学生拎到讲台前当着全班同学训话，如果还不起作用，就拿出最后一道杀手锏，请家长来学校把孩子领回家去训话。
如果到了第三套时，班主任和家长谈话时，会从学生的身心健康谈到人生前途，再讲到社会责任，国家使命，最后用心良苦的真诚把家长说得感激涕零。
衡量学生的标准除了学习，还有不能早恋。早恋违反校规，也影响学习成绩。高中三年的时光经不起挥霍，高考的备考争分夺秒，那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一场战斗啊！
肖菲和马左右就是班主任重点监督对象。因为他俩不听班主任的话，课余时间经常在一起。
“老师，我们在一起是在讨论习题啊！”肖菲说。
“讨论习题为什么不在教室呢？这儿还有其他同学一起讨论不是更好吗？还有科任老师呀。”班主任总是有一大套理论。
“老师，我们一起听音乐会，滑旱冰也不会影响成绩的，您不是说要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吗？”马左右和班主任争辩道。
“为什么一定要男女同学做朋友呢？男同学也可以和男同学一起去运动，比如打球啊，踢球啊，我的意思是在保持分数稳定的情况下。”班主任老师这样理解朋友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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