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元年,年末。
按理来说,每到年末的时候,不管是官宦还是黔首,都会得到休息的机会,一年的忙碌到此会暂时的停息下来,但是侍中刘艾,作为一名官宦,他却是不得安歇,此刻的他奔波在前往长安的路上。
侍中刘艾肩负着王命,即颁发下封赏大司马刘璋为蜀王的旨意,只是前两次带着旨意到长安,大司马刘璋都干脆利落的辞了诏命,拒不接受蜀王的爵禄,是故刘艾只得来回奔波于许都和长安两地。
风陵渡。
于晨间淡薄的雾气中,刘艾打量着面前熟悉的渡口,他不由的摇了摇头,深深的叹了口气,这是他第三次抵达风陵渡,也是他第三次前往长安为大司马刘璋颁下蜀王的封赏。
却是不知,这一次是将功成,还是又将无功而返。
不过依刘艾揣度,不管这一次大司马刘璋会不会接受蜀王的封赏,他都将得到一段时间的喘息机会。
无他,如果这次大司马刘璋接下蜀王的爵禄,他完成了这桩要事,当可得以安歇一段时间。而如果大司马刘璋第三次也拒不接受,朝廷自是拉不下脸来让他第四次出使关中,硬是要把蜀王的爵禄塞到刘璋的怀里,毕竟这般强求,多少有些折损朝廷的颜面。
坐上风陵渡的渡船,此刻早间的薄雾为绚亮的日光所驱散,刘艾得以一览无余,瞧见风陵渡对面的江岸,只是,对岸的境况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了。
和刘艾第二次离开关中时不同,在风陵渡的对岸,一座北临黄河,南踞山腰的城池露出了雏形。
“船夫,对岸是在建造城池吗?”刘艾出声,他问询起了满头华发的老渔夫。
老渔夫手中船桨,此时正不住的在河中荡开清波。
听到刘艾的问询,接过话头的老渔夫笑道:“正如先生所言,对岸在筑造一座新的城池,听说是大司马麾下校尉李休督造,城池的名字唤作潼关。”
‘潼关?!是因为潼水流经所得名吧。’刘艾目色萧然,他远远眺望着潼关所在位置周边的地理地势。
作为天子的侍中,刘艾多少有些军事上的学问,虽说不过是纸上谈兵,但也足够让他一窥潼关的险要。
潼关的地形跟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函谷关很像,它位于渭河与黄河的交汇处,对岸即是刘艾方才经过的风陵渡口。
潼关的东向之处,有两条河流,一曰潼水,二曰远望沟,在两条河水中间有一道山塬,山塬常年被水流冲刷,因此峭壁陡立,非常险峻,向西行进的人,都必须通过原上,而再无其他路可走,而如今山塬前立起了潼关。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侍中刘艾在仔细观察了潼关城址所在的位置后,心中默默的点了点头,大司马刘璋麾下果有能人,竟是选出了这样一处险要的地址,作为关中的东大门。
渡船悠游,穿过大河,来到了对岸,刘艾起身登岸,于岸边静候了一会,他的侍从牵着马匹正乘坐着另一条船,不过另一艘船的船夫不如他所在这艘船的老渔夫干活利落,此刻离岸边还有几许的距离。
稍稍等上了片刻,待到侍从牵着马匹下了船,刘艾翻身跃上马背,数骑之人就此向着长安而去。
‘哎。’
离长安越近,刘艾心中的愁绪就越盛,不过不是因为封赏刘璋为蜀王一事,他所忧愁的是他自己,这趟任务出使返回许都,他料想将会被卸下侍中一职,不得再侍奉天子左右。
至于为何他会被卸下侍中一职,盖因为把大将军一职让于袁绍,如今自领司空、总揽朝政的司空曹操。
自曹操迎奉天子都许之后,先是将宿卫禁军替换为了他的亲信,并卸下了伏完、董承等天子亲故的兵权,到如今,已经开始对天子身边的近臣下手了,把忠心天子的近臣一一或是贬斥,或是置之闲职,不得环护在天子左右,做出密谋之事来。
‘不想又是一董卓也。’刘艾心中悲叹,董卓受戮,李郭伏诛,妄图把持朝廷、控御天子的权臣一个个都落得悲惨的下场,可权臣是前赴后继,到如今,又出了一个总览朝廷之人。
且不同于董卓和李郭,董卓和李郭皆是匹夫而已,没有什么大的志向,只得逞一时之威。而曹操却不一样,曹操有志向、有权谋、有韬略,是故刘艾有一种直觉,他认为曹操会断绝汉家的国祚,颠覆汉家的社稷。
‘希望是我想多了。’刘艾沉沉的叹息了一声,念及到此次出使返回许都,可能会被卸下侍中一职。他即是有些忧虑,忧虑天子近臣一一被祛除,天子安危难保,可他也有些庆幸,庆幸得免去侍中一职,毕竟眼下司空曹操总览朝廷,他若是过于亲近天子,恐怕会被曹操寻一个借口下狱,最终落得被夷灭的结果。
总归是汉室倾頽,社稷衰渐,对于眼下天子被置为泥塑木雕,朝廷公卿被视若无物,刘艾只道是汉家不幸,刘氏的气运衰落的原故。
不过刘艾也没有太悲观,他望着不远处的长安城,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如今汉家有不少能力出众的宗室,如关中的大司马刘璋,荆州的镇南将军刘表,豫州牧刘备……
汉家如今的局面当是一时之衰,后面将复振也,刘艾安慰着自己,中兴大汉,就在眼前也。
临近长安城,于长安城的门口,刘艾见到了长安令张既。
来往关中的次数多了,刘艾对面前这位年轻的长安令有一些了解,张既青春年少,但能力出众,担任着长安令一职,把破败的长安管理的是井井有条,使得长安城焕发出了旧京的色彩,有如一颗古木长出了新枝一般。
“德容。”刘艾亲切的唤着张既的表字,他提前十余步下了马,存着一份敬意的向着张既喊道。
“侍中。”长安令张既作为地主,他快步上前,向着代表天子来到长安的天使刘艾致礼道。
二人于城门口客套了几句,而后就齐齐上马,向着长安的寓所行去。
刘艾于马背上放眼审视着长安城内的境况,三五月内,原本一片荒凉、甚是破败的长安城,从路无行人到如今行人纷踏,道路两旁皆起了屋宅,元气逐渐恢复,往着好处发展了起来。
“德容为长安令,我每回至长安,都可以见到不一样的景色,世间的良令,德容当可坐二望一也。”刘艾言语上无有吝啬的夸赞起了张既。
“侍中谬赞,我为长安令,不过是称职而已,还谈不上是什么良令。”张既谦逊了一句。
刘艾摇了摇头,他搬出了刘璋:“我的眼光或许会有所错漏,可大司马的眼光可不会错,大司马识人用人皆是有若准绳,大司马即是起用德容为长安令,自是见重德容的才干。”
面对刘艾的这种强硬的夸赞,张既不好反驳了,他只淡淡的笑了笑,默然的应了下来。对于启用自己担任长安令的明公,殊遇如此,感怀在心的他决计不会说刘璋的不是。
不多时,张既将刘艾送至寓所,而后让车马劳顿的刘艾好生歇息一日,待到明日再去长安的衙署颁发天子的旨意,刘艾自是应了下来,一路奔波,且是来回的奔波于许都和长安之间,他早已是疲乏的紧,张既的好意,他如何会拒绝。
张既离开寓所,来到了长安衙署,向着刘璋交差。
‘曹孟德当真是不识趣,吾都拒了两次,竟是让刘艾又跑了一次,区区一个蜀王,还弄出三辞三让的动静来。’刘璋听着张既的通禀,他心中腹诽了一句,又不是禅让,需要走上三辞三让的流程,一个蜀王,还非要三辞三让的硬塞到他的怀里。
当着张既的面,刘璋感慨了一句:“如今都年末了,曹孟德还让侍中刘艾奔波劳累,真是不当人子。”他对侍中刘艾往来奔波、困苦劳累的境遇多少有些怜意。
“明公说的是,年末之际当同亲友往来欢娱才是,何能出使他方,不得安歇。”张既点了点头:“虽是王命,可王命也没有这般不通人情的,曹司空确乎有些过分了。”
“嗯,明日礼接天子诏令的布置,就有劳德容了。”刘璋同张既闲扯了几句后,他说起了正事,作臣子的受天子诏书,得毕恭毕敬,布置一二才是。
“诺。”张既应声作答。
第二日,长安衙署内。
“卿功盖于寰宇,非王爵不足以封赏,望卿能明悟朕心,受此嘉赏……”
从侍中刘艾的口中念出的诏书用句,和前两次相比来说是不一样的说辞,然而意思却都是一个样,即是封刘璋为蜀王。
侍中刘艾念诵完诏书,收拢起来,双手端着,欲递到刘璋的手中,可他见到刘璋不为所动的样子,心中有了明悟,这一次他又白跑了。
“望使者上禀陛下,臣为汉家讨贼,是臣之本分,虽有薄功,但王爵之赏太重,请陛下再斟酌一二。”
从刘璋的口中,刘艾听到了不一样的辞让语句,可辞让的的意思还是同样的,且拒绝的语气是一次比一次坚定。
“大司马所言,我会一字不落的禀明陛下,使陛下明知大司马谦让之心。”侍中刘艾收起诏书,脸上挂着微笑,略微讨好的向着刘璋言道。
走完了‘辞让蜀王’的常规流程,刘璋大摆宴会,招待起了侍中刘艾。
宴会的开始,刘艾为刘璋带来了一桩好消息:“前者大司马上表请奏追封父兄一事,朝廷有了决断,不日将颁下令旨,追赠大司马之父为司徒、封南郑侯,二位兄长,一追赠汉中太守,一追赠巴郡太守,皆封为亭侯,以表彰大司马父兄死节之功。”
“吾父兄在天之灵,可得安息也。”刘璋端重着面色,郑重其事的言道,而后他举杯向着刘艾:“想来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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