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子里,乌鸦扇动着翅膀,左右打量着乌云。
乌云吃饱喝足想扑它,却每次都被轻易躲过,乌鸦的叫声里满是促狭。
不知为何,陈迹忽然觉得乌鸦与猫,少年与老人,在这院子里显得格外和谐又安宁。
而今夜,已是他来到这世界后,少数平静的夜晚。
没人构陷,没人厮杀。
世界的神秘面纱也终于在眼前缓缓掀开。
“师父,”陈迹问出了最困惑的问题:“所有行官,都需要像我们一样去杀……”
姚老头疑惑:“杀什么,杀病患?”
“嗯?”陈迹更困惑了:“师父,您是怎么修行的?”
姚老头轻飘飘道:“治好病患,他的病气便可以为我所用。”
陈迹惊愕起来,同样的修行门径,竟连修行方式都不一样?
然而刚想到此处,乌鸦竟站在杏树上,羽翼如手指般,指着陈迹嘎嘎大笑起来,笑得差点从树枝上掉下来。
陈迹:“……师父,骗人就没意思了!”
姚老头冷笑道:“终究涉世未深,脑子有,但不多。且记住,这江湖与世道比你想象的还要艰辛,除了你自己还有那只狸奴,谁都不能信。”
“您也不能信?”
“对,我也不能信,”姚老头将乌云吃剩的点心渣渣抖进嘴里,一点也不浪费:“我们这修行门径是天底下最不能让人知晓的,一旦被人知晓,密谍司想杀你,主刑司想杀你,靖王想杀你,皇上想杀你,天下官员都想杀你。这一门径,没脑子可修不成。”
“师父,还有其他行官在修行我们这门径吗?”陈迹好奇问道。
姚老头回忆着:“杀过几个,但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杀干净。”
陈迹:“……”
他嚼完饼子,有些噎得慌,又去厨房倒了杯水喝,才继续问道:“师父,咱们这修行门径叫什么?”
姚老头捋了捋胡子:“我已回答的够多了,不想再回答……”
话还没说完,乌云已经拱进了他的怀里,一顿乱蹭。
姚老头想了想回答:“有人说叫‘山君’。”
陈迹若有所思:“山君?”
“也有人管它叫‘吞龙’。”
陈迹一时肃然,山君含义隐晦,而吞龙似乎更加点题!
他好奇问道:“师父,您如果杀掉我,可以增进修为吗?”
“不可以,”姚老头瞥他一眼:“倒是你杀掉我,能让自己修行速度更快一些,要不你试试?”
陈迹:“……师父您不用这么客气。”
姚老头继续解释道:“若这世上只有你一人修行‘山君’,那么你修行速度将是十成。若有两人修行,那么你修行速度将是五成。怎么样,这么说会不会让你更动心一些?”
陈迹皱眉,坦诚道:“我想,很多人都会动心。”
“所以,这天下所有行官,不到万不得已时,是不会收徒的。”
“怎么算万不得已?”
“要么自己重伤濒死,要么行将老朽,要么自知再无探寻大道的希望,”姚老头感慨道:“我见过师父教会徒弟,徒弟就想杀死师父的,我见过父亲传给儿子,儿子就想害死父亲的。”
陈迹察觉到老人语气中的萧索:“师父,除了佘登科、刘曲星以外,我还有其他师兄弟吗?”
姚老头讥笑道:“有,死了,我杀的。”
陈迹迟疑片刻:“您有孩子吗?”
姚老头沉默许久:“刚才回答过了。等你活久了就会明白一个道理,不要轻易与人有羁绊,那些注定都是要告别、要失望的。”
这一刻,陈迹终于明白姚老头为何不近人情了,那些寡淡背后绝不是一两句就能说清的故事。
姚老头应是真心教儿子的,不然完全可以等到垂死前再传授修行门径,但姚老头的儿子似乎起了歹心。
难怪这世间行官少之又少,只因为所有掌握了修行门径的人绝不会轻易外传,还会相互倾轧。不是全天下的儿子都想害父亲,但也不缺想害父亲的儿子。
陈迹疑惑:“您为何还会选择收徒,而且是一次收了三个。”
姚老头看了他一眼,又望着还在戏弄乌云的乌鸦:“我对你没有什么师徒情谊,只是不想这修行门径断在我手里,所以也不用对我抱有太多希望,你交学银,我教本事,仅此而已。”
陈迹觉得姚老头所说的这个理由并不充分,但没有继续纠结,只是诚恳道:“虽然我说了您可能不会信,但我一定不会害您……”
“别说那么早,”姚老头嗤笑道:“该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告诉你这些是怕你死得不明不白。剩下不能告诉你的,以后心情好了说不定会告诉你一些。”
陈迹:“……您什么时候心情好?”
“你把我的人参还回来,我心情就能好一些。”
陈迹赶忙道:“我明天醒了就去药商那里……”
姚老头佝偻着背,站在正屋门口停下脚步,乌鸦扑棱着落在他肩膀上:“不用想太多,既然已经帮密谍司做事,便是一只脚踏进这江湖来了,往后生死有命,不要后悔就成。”
陈迹问道:“师父,江湖是什么?”
姚老头平淡道:“江湖啊,是个日复一日,没有新意的地方。”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人性也是如此,日复一日,没有新意。”
陈迹忽然问道:“师父,掌管密谍司的内相是个什么样的人?”
“天下最歹毒的人,不然大家私下怎会称其为毒相?”姚老头推门进屋:“往后的日子,你会怀念现在这些还不认识他的好时光。”
陈迹看着老人与老人肩上的乌鸦,忽然就像看见那天夜里,洛城长街上的乌云与自己。
却听屋内姚老头突然哼起韵律奇怪的歌来:“守法朝朝忧闷,强梁夜夜欢歌,损人利己骑马骡,正直公平挨饿。修桥补路瞎眼,杀人放火儿多,我到西天问我佛,佛说我也没辙……”
陈迹回到屋内,枕着胳膊平躺在通铺上,脑海里回荡着师父刚刚哼的歌,乌云则趴在他的胸口。
“乌云,你别趴胸口啊,这样我睡不着。”
乌云抬头看了他一眼:“不是我,你师父能跟你说这么多?立了这么大的功劳,睡你头上都很合理好吗?”
陈迹沉默片刻:“有道理!”
……
……
清晨,鸡未鸣,乌云已不见了踪影。
陈迹挑着扁担将水缸打满,又将院子里的地面清扫干净。
他见乌鸦停在杏树树枝上打量自己,便笑着打了个招呼。乌鸦只斜着看他一眼,继续伫立枝头睡觉。
待到一切妥当,陈迹将佛门通宝带在手腕上,揣上所有银锭出门。
药商在东市,南来北往商贾在此落脚,赴考学子在此停留,赴任官员在此应酬,当为天下枢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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