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丞彭善拖着母女向外走了几十步,这才放开两人,色厉内荏道:“谢家嫂子,你犯浑什么啊?今天驿馆里住的都是大人物,是仪銮司的军爷,仪銮司你知道吗?吵了他们的耳朵,给你一刀劈了都没地埋,你家幼如还小呢,你也不想她刚没了爹再没了娘吧?”
那声音又远又低,却是没有瞒过何肆的耳朵。
哭诉的女子名叫江盼,是此地驿卒谢程的遗孀,山东嫁过来了。
山东经年起义,如今已经没有娘家了,只得依靠丈夫一人,丈夫也是个自小无父无母的孤儿,在兄嫂家长到十四岁就被扫地出门了。
在就近的驿站当了个驿卒,生活十分艰辛,不论风雷雨雪、三伏酷暑、数九寒冬都要身背公文邮件,日日夜夜往复奔跑在驿道上。
虽说驿夫苦、驿卒贱, 每年好歹也能到七八两或十两的工食银,但经过层层盘剥,真正到手的钱财甚至不如一户普通的有田之家。
驿卒谢程讨了婆娘之后,银子上就更捉襟见肘了,生了女儿谢幼如之后,就彻底难以为继了。
半年之前,山东道兖州府造反,鲁王无所作为,山东都司独木难支,请援的消息从山东送到广陵,那段时间,樊良驿每日都有不下二十人抵驿换马,累马换累马,几乎就要支撑不住。
驿卒谢呈负责一份不算“马上飞递”的火漆公文,却是一去不返。
后续查明的原因也是离奇的很,谢程死了,死因是是马惊跌落而亡,身上还有蹄铁踩踏的印记,公文还在,只是马匹跑丢了。
勉强算是“因公捐生”,小娘江盼却是不信,自家丈夫马术一流,身为驿卒老人,怎么会死得这般啼笑皆非?
江盼也曾上门说理过,却是被驿丞一句轻飘飘的“善骑者堕”堵住了嘴巴,她没读过书,自然笨嘴拙舌,有口难辩。
她坚信自己的丈夫一定是枉死的,说来可能是无稽之谈,但她做梦梦见过自己的丈夫,背对着自己,任凭她如何呼唤他就是不肯转身,她却知道,他在哭。
半年过去,原本的哀思已经被柴米油盐给冲淡了,贫贱夫妻百事哀,每天为了生计犯愁,活着的人甚至没有时间去追忆死去的人。
死鬼若是不愿到生人梦中相见,那便是永隔。
现在最要命的是抚须的银子一拖就是半年,家里是真的揭不开锅了。
这期间还有几分姿色的江盼只得抛头露面,替人浣衣缝衣,补贴家用,也只是杯水车薪、入不敷出。
可近来三月,她更是一点零活都接不到了,只是嘴笨却是心灵手巧的女子,自然有自己的猜疑。
驿丞彭善一脸不耐道:“你家那口子的死得玩笑,抚恤自然拨得慢,说起来驿丞必须定期呈报驿马的死损肥瘠,我若是将丢马的原因如实上报,谢程的抚恤你就彻底别想了,他也能算因公殉职吗?唉……我这里还有点散碎银子,你拿去用吧,可不敢再闹了。”
江盼一看手中足有半两的银子,面色微变,今天这彭善怎么就不做滚刀肉了?
她心动定计,果然是驿馆来了大人物,他不想让自己捅出事来。
如此就更不能走了,一定要还自己丈夫一个公道,反正她们母女俩本来就快要饿死了,大不了今天就大闹一场,撞死在驿馆门前这棵大槐树上。
听说槐是木鬼,能通阴,自己死后,一定要化为冤魂,夜夜缠着这人面兽心的彭善,缠出一个真相来……
江盼哑然失笑,好像也不必如此,因为死了就能和他团聚了,他自然什么都告诉他,那就祈祷自己变成厉鬼吧,能够帮丈夫报仇。
彭善看到江盼忽然一笑,面色更为难看,只当她是见钱眼开。
却是无奈又愤恨,自己今天给了江盼半两钱,她家节衣缩食又能再撑小一月,什么时候才能活不下去卖女儿啊?
新开府的刘公子可没这么多耐性了。
自己早就就吩咐过不许城中的估衣铺给她活计了,这细胳膊细腿的女人还能做什么活?
去卖吗?
那可真叫自己刮目相看了,宁可自己卖也不卖女儿,南边女子最重名节,盂城之中不知多少贞节牌坊。
江盼这蠢女人要是愿意去做皮肉生意,自己只要请几个刀笔吏润色一下,街头巷尾从不缺嘴碎子,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她。
这蠢女人就是宁可把谢幼如留在自己身边受苦,也不肯卖给有钱人家,刘公子早就和盂县各处牙行好招呼了,只要这女人愿意卖,谢幼如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至于动用手段明抢?现在还是万不能的,毕竟刘公子的父亲新开府知府刘兆可是广陵闻名的清流,受人爱戴,被称为青天大老爷,甚至有人说等他百年之后,这府庙之中的城隍爷都要改换金身了。
彭善扭头看像那个站在一边一言不发的谢幼如,一张清冷绝世的容颜含苞待放,惹人垂怜,这名字取得也好听,听说是谢程拿着两条肉干、半只腌鹅去盂县有名的老秀才那里换来的名字。
刘公子总说十三岁的女子整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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