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下来,八面来的风卷动厚重的黑云,从这一边倏尔到那一边,来回碾轧着灰色的天幕。
四月份的天,照理还不会如此无常,早上还是好好的,现在就是风雨欲来。
张养怡将马车停在一旁柴房之中,蹶张弩是固定在马车上的,他没法取下,只随身带着连弩。
一行人踏入破庙。
史烬卸下巨剑放在地上,走到破损只剩半截的不知名泥塑前,双手合十,诚心实意道:“我等初到宝刹,无心叨扰,实属天气留人,望尊上能垂许暂住,绝无他求。”
樊艳见他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也有细腻的一面,啧啧称奇:“看不出来啊,你小重山的杀手还在乎这些忌讳?”
史烬毕恭毕敬鞠了三躬,对着看不出是谁的泥塑诚恳道:“诸事费神,伏乞俯允。”
碰巧轰隆隆的雷落下来,天地都亮了。
就像是有人在山崖上面扔下钢铁做的滚球,一路隆隆声不断,火花四溅。
樊艳也是惊了一跳,旋即有些气恼:“看样子这泥菩萨不乐意你在此避雨呢,你这么在乎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就出去淋雨吧。”
史烬没有理会樊艳的哂笑,用手在地上抹出一块净地,打坐开始蕴养气机。
骤雨落下,屋外下大雨屋内下小雨。
劲风吹拂,顶上破碎的瓦片都被掀动不少。
樊艳点起一堆柴火。
破庙本就不大,被落下的雨帘分割成几块,每人都占了一处干地,没有聚在一起。
张养怡说道:“都打起精神来,我觉得那批捉刀客可能还会再来。”
张养怡此言并非危言耸听。
他们四人能接下师雁芙的悬榜,自是被需要,换句话说,此行必是凶险异常,若是没有一路的艰难险阻,那反倒是事出反常了。
反观这一行人现在的状态,何肆刀法虽精却终究还是个未入品的小子,尤其还有旧伤在身。
樊艳刚解毒,可谓朝乾夕惕蕴养气机,暂时也不算作战力。
史烬倒是凭借体魄能勉强当个六品。
张养怡年老体衰跌入伪五品,充当虎皮大旗掠阵还行,也是不复百人斩千人敌的当年勇了。
江湖俗语:“趁你病要你命。”
这时候那些捉刀客再不卷土重来,组织围杀,那就真是太过蠢笨了。
樊艳银牙一咬:“阴魂不散!”
她才刚恢复了些力气,气机距离充盈至少还有三日之功,看起来史烬的情况比自己好些,已经能动用气机扫除地上的灰尘了。
张养怡神色如常,这边就属他武道境界最高,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
无非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
俄顷风定,大雨好似天上神灵愠怒,扯散珠帘。
散作一阵大珠小珠砸下。
孙素灵抬头看了看屋顶,她不担心有人袭杀,却是担心屋顶是否撑得住暴雨:“这庙,不会忽然就塌了吧?”
张养怡摇摇头,说道:“不会,人是屋的胆,咱们人在里头是不会塌的。”
孙素灵倒是艺高人胆大,年纪应该比何肆还小些,已经有些蔚然气象了。
何肆伏矢魄没有预警,只是心血来潮,心绪不宁,便将刀从木匣之中取出,拔了刀鞘,横在双膝之上。
樊艳看见向何肆腿上的环首长刀,美目闪烁,问道:“弟弟,你这刀,给我看看好吗?”
何肆心中不愿,沉默了一会儿,却是伸手握住刀背,将刀柄递了出去。
樊艳握住刀柄,这环首刀刀长五尺,都长过她的升高了,环首上雕刻着龙雀图案,是典型的古刀,龙雀大环在岁月的侵蚀下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刀身上有错金的流水篆纹,
樊艳双目绽光:“保养得真好,就像是刚铸造出来似的。”
何肆汗颜,这环首刀从斩铁楼买入之后在李嗣冲手中存放了三天,在他手里根本就没有保养过。
樊艳问道:“这刀有名字吗?”
何肆回想起那老冯的介绍,搬口道:“好像叫什么螭虎销金环首刀。”
樊艳看了看手中长刀环上的龙雀纹,刀身上的流水纹,一脸质疑道:“你说他叫龙雀刀、沧浪刀我都信了,偏偏怎么叫螭虎刀,这刀上哪有半点螭虎纹路?”
何肆笑笑:“卖给我的人就是这么介绍的。”
“哪儿买的?多少钱?”
何肆也不瞒她,直言道:“斩铁楼,二十两黄金。”
“啊?”樊艳瞠目结舌。
须知这种宝刀,在古代,不是论金银的,而是以城池论之,所谓价值连城,并非比喻。
樊艳摇首咋舌:“乖乖,你这是捡了多大的便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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