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掌灯时分,一轮明月刚挂上枝头,清浅的月光映照下来,别院各处燃起灯火,程婵衣仍保持着最开始的坐姿,百无聊赖地扒拉院中小草。
夜间的风吹拂过她的面庞,浓长的眼睫半阖,直到她快把方寸之地的小草细数清楚,院外才传来走路的动静。
这脚步声很轻,不细听还难以发觉。
程婵衣从地上起身,拍了拍微褶的衣衫,好整以暇地等着人进来。
不一会儿,院门口出现一道窈窕身影,穿着绀碧色盘金彩绣裙衫,发髻用钗环点缀,手里提着灯笼,明暗交叠映照出那张姣好容颜。
两人对上视线的一刹那,都有些懵。
待程婵衣看清门口那人的模样,连呼吸都停滞住了。
一个深更半夜出现在萧凌院中的女子,还能是何人,虽然她早有准备萧凌这几年有了美人、奉仪,可真正见到时,说不伤心是假。
门口的女子率先反应过来,厉声喝道:“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太子殿下的院子里?”
她来时明明问过守院的奴仆,太子殿下的院子里没有别人,怎么会突然多出来个女人……
程婵衣的脸上表情恍惚,抿了抿唇,道:“本来是找太子殿下有事,现在没事了。”既然萧凌今夜有美人共度良宵,她留在这儿只会打扰他兴致,改日再解释也是一样的。
门口的女子原以为程婵衣也是被官员安排来伺候太子殿下的美人,但听程婵衣回话,又不像她想得那般。
今夜是个好机会,女子不想有旁人打扰,于是狐假虎威的赶人:“既然没事,就赶紧走,太子殿下就快到了,今夜良辰美景,可别坏了太子殿下兴致。”
程婵衣默然不语,拿起石桌上的蛇皮袋子大步流星往外走,目不斜视的与女子擦肩而过。
踏上九曲回廊,程婵衣思绪纷乱,努力劝自己该心平气和,可脚下的步子却越来越快,闷着头穿过一座又一座假山,一座又一座楼台。
直到发现自个儿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程婵衣站在廊庑下,闭了闭眼,深吸口气,放松一下情绪。
那厢,女子刚走进院子,还来不及做一些准备,就听院外传来一阵沉闷的脚步声。
她数着步子到达院门口的时间,在萧凌走到门口的刹那,悠然转身,曲线玲珑,衣袂飘飘,一双剪水秋瞳顾盼生辉,似撩似怯地盯着门口的男人。
“殿下金安。”嗓音轻柔甜美。
本以为这招能让太子殿下沉沦其中,
却不想门口的男人依旧面无表情,眼神冰冷到让人如坠冰窟。
萧凌往后退了半步,朝候在回廊上的护卫打了个手势。
那几个护卫很有眼力,很快就把院里的女子捂嘴架走,根本不给她一点废话的时间。
院里重归冷清。
今日萧凌喝了许多酒,酒意上头,整个人有些昏昏沉沉。他拖着缓慢而沉重的步伐往屋里走,还没走两步,飞朝便急吼吼飞奔而来。
“殿下——”
一声惊呼,
本就醉意朦胧的萧凌,被他这一叫,酒醒了大半。
声音沙哑疲惫,仿佛被砂磨砺过的粗纸,“你一惊一乍的干什么?”
飞朝喘着粗气道:“属下听银砂说,程姑娘专程来找您了,人刚才都还在院子里……”
萧凌脚步却猛地一顿——
回头时,表情疑惑中又参杂着些许慌乱,向来平稳笃定的声音不觉竟带了几丝颤音:“你说什么,她来过了,那她现在在哪儿?”
飞朝指了指西边:“有人看到她往那边去了,走的坦坦荡荡,跟自个儿家似的,护卫还以为是别院的客人,没敢拦她。”
说完,飞朝注意到萧凌脸颊上的指印,双眸陡然睁大,惊呼:“殿下,你的脸……”
萧凌没搭理他,径直往飞朝指的方向追出门,脚步带着细微的踉跄之意。
还好飞朝得知程婵衣来了别院后,让其他护卫暗中把人盯住。
护卫来回话她在园林迷了路,现在还在飞云阁外。
飞云阁两扇紧闭的雕花竹门外,程婵衣安静坐在石阶上,她知道暗处有人在监视,也清楚这是谁的命令,既然出不去,等着就行了。
猎猎凉风呼啸过飞云阁的悬空步廊,壁上的油灯,烛火摇曳。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锦服华冠的太子殿下独自从拐角处走出来,看到雕花竹门外的清丽身影,眼底微微一亮,呼啸夜风吹动宽大的袍袖,萧凌就站在十步之外,沉默不语。
程婵衣对着花团锦簇的景致,深深地、压抑地吐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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