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阴，光收着紧，风雨欲来。
临近过年，蓬莱街的人都张罗了起来。斯人已逝，生者如斯。
叶三实走走，最终还是来到了峡谷边，那立着三块墓碑，他心里疑惑:“很不真实，有点恍惚。”
从东南方吹来了一阵强风，他的头发倾倾，被风向上吹打。
那几个调查员什么也没问出来，前两天回光城了，说是要调用一点特殊手段。谁知道呢，莫不要在半路被截杀。
叶三实闷的一个多星期来，他悟出了一个道理，就是什么东西都不要说出来，说出来就破了。谶言，一泄呜呼。
“明年的今日，我们将会站在光城看第一场落雪的盛大。”杜拉齐格的原话，心中的愿景，他说出来了，当时所有人都听到了。
不能说，不能说，想什么就做什么，你说就会被听到，什么听到？造物主。
“三实。”陈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叶三实的后面，她的轻唤把叶三实从思索中拉了回来。
“女孩一下子长大了。”叶三实突然间感觉到。
寥寥数日，他们一下都成长了不少。
以前不管怎么样，家里总归有人等着你，你闯祸了还是怎么着，都会有人兜着。现在兜底的人只有自己。
“女孩的眼睛有些肿，看着也不怎么精神，身上有种熟悉既不熟悉的感觉。”叶三实终归是说了出来，“不用太累了，我们一起扛着。”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但这一句话已经足够。
你大胆的往前走，你回头，我永远在你身后。
叶三实去看了保罗和明日风。保罗状态还不错，一开始死活不接受机械义肢，好在关野不仅医术高超，驭人之术也很有一套。
机械和肉体的相结合已不是什么稀罕事，这种技术早在一百多年前就相当成熟。
只是作为人的观念中接受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竟然是和云端机、电路广告牌、全息投影仪用的一样的零件和材质，是一件很难的事。
看着自己的机械之躯，会衍生出：“我并非是一个独特的生命体，而是和四周的建筑，那些发着彩光，遇水便会短路一模一样的破铜烂铁。失去了一些奇迹，一些美学。”
“问？还是不问？”叶三实纠结了很久，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得弄个明白。
温长天告诉叶三实，他赶到的时候成乱云正用手掐着杜拉齐格的脖子，他想要靠近，杜拉齐格则是不停地呵住他，叫他不要过去。李可行那时候已经死了，保罗不知所踪，明日风还剩一口气，杜拉齐格一直在尝试阻止成乱云。
后面发生的就是叶三实的视角所看到的。
“算了。”还有我们。叶三实心里想的和他口头说的完全不一样。
明日风还是昏迷。他原本清秀的脸上多了几条乱糟的伤痕，没有规律的狰狞。
叶三实又重重的呼了一口气，还有好多事呢。
方中信、暗房里的意识海、光城的政策、单兵作战机器人的生产、十一月的行动……等等等等。
他无奈的笑了，他也很费解。他一个加加亚的贫民是怎么和这些事情扯上联系的。怎么回事啊？他是主角吗？这个世界怎么跟本书似的。
他很恼啊。
叶三实回到房间，他久违的拿起笔。他并没有着急的写着什么，而是端详起笔来。他把笔拿在手里来回转动，触感真实，他又把笔使劲的扔到地上，声音会产生。
他沉默着，面无表情的环视房间，从地面一直到天花板，从一个点绕三百六十度。圆形皮椅随他的旋转而旋转。一直在转。
“坦克的履带从地平线出现碾碎麦子下陷到北极熊嘴在撕扯着海豹的肉中飞出一只鸽子的眼睛看见火箭正在发射的尾焰与火山喷发的熔岩融合出爆炸的瞬间无数的能量膨胀到回缩到膨胀到回缩诞生宇宙变成一段基因物质在日月轮转中出现在猿人到匠人到智人到秦始皇到抗日红军战士到身在佛罗伦萨穿西装的人到抖音网红到腾升的蘑菇云之后的亚纪联盟加加亚的居民上缩小无数倍的细胞。”
“咚咚。”“三实，明日风醒了。”温长天敲响了叶三实房间的门。
叶三实睁开了眼睛，镜子里的他气喘吁吁。他什么时候站在了镜子的面前他自己不知道，他刚才好像陷入了抽象的轮回画面中。身体在不断的发生形变重塑，像一团果冻随着模具的形状而改变。
他不知道其他的人是否质疑过世界的真实性，但从某一刻起，他就对这个世界起了疑心。
他起身打开了房门向外走去，在那张桌子上的空白纸上，他用笔写着很多词语。
“宇宙、意识、形态、创造、基因、科技、进化、概念……”
明日风昏迷了十一天。
他醒了，感到自己的脸很痛。他想抬手去摸，他感觉到好像把什么东西扯掉了，他才不管那么多呢。手臂麻酥酥的，他摸到脸上有像肉一样触感的凸起，狭长。同时，他的脸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贴在了他脸上，想撕撕不掉的感觉。他把手放下了，他转不动脑袋，眼睛只能看着天花板。他在想刚脸上的感觉像什么，他想到了。手掌发痒，但不在手掌表面，在肉里面。
他就这样望着有一会了吧，然后他听到有人进来。
“明日风！”
是陈词，陈词的喊声。紧接着他听到了陈词向他这跑动的声音。他看到了陈词的脸。脸很憔悴，眼睛也肿肿的，像连续哭了很久一样。
他在想自己睡了多少天。好像是睡着了吧？还是，还是昏迷的？他一想，头就痛。
“温长天，去叫三实。明日风醒了。”他听到那个跑过来的声音戛然而止，然后由近及远。应该是温长天吧，他心里想。
他试着说话，但发现出不了声！他又试了一次，还是一样。他开始急躁，身上就像有无数的蚂蚁在爬。他又尝试用身体表达自己的意图，但他发现，除开那只手，他全身上下都动不了了。他在呐喊！他在咆哮！他哭了，但没有眼泪，他连流眼泪的权利也没有了。
身体成了囚笼，意识成了困兽。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床上的身体平平静静。
两个人跑动的声音，两张脸凑了过来。
“大哥！是我大哥叶三实。”
“大哥我给你说，我现在很难受，还有的脸到底怎么了，你帮我看看。”无声。
他们精神都不太好，很严重的黑眼圈，他们嘴唇干裂，有白色的死皮粘连在上面，嘴角有黏黏的白色分泌物，那是很长时间没喝水产生。
叶三实：
我看到了明日风，他醒了。我很心痛，想哭，但我的眼泪好像干了。他平静的躺在床上，两只眼睛注视着我。他的身上接了各种管子，从头到脚。我尽量表现的平静，但我一看到他脸上发脓的伤痕，我就不自觉的很慌。我不知道温长天是否注意道，明日风的肤色正在由白变红。
“不能说话吗？”我轻声问道。
明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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