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她要回来了，你放心，我会搬回原来位置的。”
戴眼镜的女孩把书往桌子上一拍，“和你当同桌真够累的，天天看你的冷脸，就想着她是吧？”
扎马尾的女孩不知所措地抬眼看了看她，又低下头写那晦涩难懂的数学题。
（一）两万多块的学费
操场上，一场春雨刚刚结束，跑道上湿漉漉的。
“你为什么不练体舞了？”
杨予瘦下的肚子，憔悴的面庞，让唐寞心里很不踏实。
两个人无声地走，阴沉的天随时都要落雨。
她无声地叹息，挽住唐寞的胳膊。
“前几天机构在学校开家长会，我嫂子来了。”
唐寞一脸震惊：“等等，那个机构还有校区？”
“就这个学校，就前面那个小会议厅。”
顺着杨予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红色建筑物显得与前方的高楼大厦格格不入。
“哦！原来是那儿啊！”
“嗯，时间过得真快。”杨予神色很是落寞。
唐寞很不习惯她这个样子，停住了步伐。
“你知不知道你脸色好差啊，到底发生什么了？还有为什么要来学校开会啊？”
“机构学体舞，一年两万多，我嫂子说，太贵了，不同意我去学。”
“其实这段时间，我蛮开心的，一群人学跳舞，除了常常饭点只能吃一颗小青菜……”
她突然蹲在地上哭，淅淅沥沥地小雨也落了下来。
这世界，挺神奇，搁这卡bug呢，人一哭，天就哭了。
唐寞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好拍打着她的背，“你嫂子她凭什么不同意你去学体舞啊？你的人生又不用她负责，你去找你哥啊，你哥一定愿意出这个钱。”
她闷闷的声音传来，“家里是不会同意的，要是我妈还在就好了……”
高二那年分班，唐寞被分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之中。她第一次看到杨予，是有些害怕的。
那时的杨予，个头高，身材魁梧，乱乱糟糟的低马尾很长，穿衣打扮也很是随意。
唐寞坐在后排发呆地看着背影，直到杨予转过头来，她愣了。
怎么会有人的眉毛长到一起？
因那一字眉，显得她整个人气场强大，让人不敢靠近。
可偏偏这么一个人，高三的时候成为了唐寞的同桌。
起初，唐寞总是缩在自己的桌子一侧，连书本都不敢放得离她太近。杨予每次说话，唐寞都莫名想到电影里的黑社会女大佬。
直到杨予剃掉了一字眉中间多余的部分，唐寞才发现，这竟是个美女。
眼睛大而有神，一颗小痣落在左眉下方靠近鼻梁的位置，白皙的皮肤，不大不小恰到好处的鼻子，红润的嘴唇，这么看来，竟有那么一些像女演员宁静。
她写作业写的认真，笔落在纸上时不时发出声响，唐寞趴在桌子上休息，除了她，整个班级还有几个人在焦急地写作业。
（二）喜欢的歌，喜欢的剧
昨夜同门云集 推杯又换盏 ｜今朝茶凉酒寒 豪言成笑谈 ｜半生累 尽徒然 碑文完美有谁看｜隐居山水之间 誓与浮名散……
学校安排了体检，同学们坐着校车，心情却满是愉悦。
杨予坐在靠窗口的位置，唱起了一首歌。
“好好听啊！这是什么歌？”
唐寞说出口的时候，感觉脸在发烫。她隐隐有些后悔，万一别人不搭理她，会不会很尴尬。
杨予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笑了笑，“这首歌是许嵩的《山水之间》。”
看到她由衷的笑，唐寞是完全不怕她了。
“《山水之间》，真的很好听，你能再唱一遍吗？”
她看向窗外，再次小声唱了起来。
昨夜同门云集 推杯又换盏 ｜今朝茶凉酒寒 豪言成笑谈 ｜半生累 尽徒然 碑文完美有谁看｜隐居山水之间 誓与浮名散……
唐寞心情很愉悦，很放松，她眼角眉梢都在笑，“杨予，我听到这首歌，脑海中浮现的，是侠客退隐江湖。”
“侠客嘛，就是那种头戴斗笠，衣服破旧，一壶酒，一把剑，历经风霜的侠客。”
窗外绿树新芽，杨予看向唐寞，“你原来喜欢许嵩的歌，他还有一首歌也不错，是和黄龄合唱的，歌名叫……”她转了转眼珠，“叫……《惊鸿一面》。”
有时候，人类很奇怪，一件小事便可以对另一个人改观。
从那往后，唐寞才发现，她们之间，有很多共同的爱好。
两人都喜欢纳兰词，都喜欢一些唯美又意义深刻的句子，都喜欢看古风小说，还喜欢去看一些好看的电影电视剧。
学校禁止带手机，大家私底下都会偷偷带，有些老师不会管，有些老师看到了就没收。
“唐寞，刚考完试，一起来看电影啊？”杨予眉毛一挑。
“好啊，现在确实没什么事。”
考完试后的晚自习是最自在的，基本没什么人在学习，看小说的、做手工的、睡觉的……
还有就是，杨予和唐寞一起看《你的名字》。
在以前，唐寞对日本的电影不是很了解，一直觉得变态又枯燥。
《你的名字》这部动画电影的出现，她才略微改观了一点，画面好看，剧情还行，却并没有多么深入人心。
翌日大扫除过后，大家聚在一起聊天，原同桌黄雅问唐寞，“你看没看过《灵魂摆渡》？”
“没看过，不过之前高一的时候，我有个朋友也很喜欢看。”
“你没看过就算了。”黄雅转头问杨予，“你看没看过？”
“嗯，说是恐怖剧，其实一点也不吓人。”
黄雅摇摇头，“不对，红衣学姐那里很吓人。”
“……”
两个人聊得很是热闹，唐寞在一边听着，最后发现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
“小黄，《灵魂摆渡》真的很好看吗？”唐寞和黄雅拎着暖水壶，并排走着。
黄雅笑容憨厚，“当然好看啦，我看了两遍了，我最喜欢冬青遇到民国女人那个故事，那一集里，中国人好惨，小日本真的该死。”
“我没看过，不过我高一的同桌说她喜欢夕阳炒饭那个故事，还给我讲过呢。”
既然都爱看，那么她也看。可这一看，唐寞就上头了。
有时也会把剧里一些很有道理的话摘抄下来拿给杨予看，两个人也会比较哪个单元的故事更好，最后当然吵得不可开交。
（三）多了个朋友
“唐寞，你喜欢纳兰词，我有个朋友也喜欢，等下课了，让你们见见。”杨予的声音压得极低。
等到晚自习下课的时候，杨予所说的朋友果真来了。
圆圆的脑袋，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身材，整个人看起来圆润可爱。
氛围很尴尬，唐寞的脸有些发烫。
“邱梦。”
“唐寞。”
互报姓名后，唐寞和邱梦两人坐在杨予两侧，一言不发。
晚风很凉，杨予翻着书：“以后都是朋友，可以一起讨论纳兰词。”
平日里，大家总会在晚自习过后，去操场一起听歌，一起跑步。
跑得累了，就停下来走走，发发牢骚，谈谈以后的生活。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有一次，邱梦说：“古风歌典雅，可总有那么多俗歌，比如凤凰传奇的那些歌，再比如《小苹果》。”
“你说的不对，凤凰传奇的歌，不管是什么年龄都会听，ktv都会点，就是因为唱的多了，才会让人觉得俗。实际上你只要去唱凤凰传奇的歌，你会发现，根本没那个水平去唱。”
晚风拂面，时不时风沙迷眼。唐寞耐心地解释，此刻杨予手机里，放着《牵丝戏》——
风雪依稀秋白发尾｜灯火葳蕤｜揉皱你眼眉……
“不说凤凰传奇，说说《小苹果》，《小苹果》的歌词，是真的烂，这没什么好说的吧。”
一个人的偏见，很难改变，如果有人强行试图改变，结果就是伤他人的心。
面对邱梦的话，唐寞也很恼怒，邱梦的言辞，无疑是想证明一类歌曲比另一类歌曲更高级。可歌曲从来不该有高低贵贱，只有喜爱和不喜爱，喜爱的人多和喜爱的人少罢了。
“我忍你很久了，邱梦，你说你天天脑子里在想什么，非得什么都分个高低贵贱，你才开心吗？”
逆着风，唐寞气得头疼，可是面对这种自以为是的家伙，必须要说点狠话，吓唬吓唬她。
“小苹果烂成那样，还满大街都是，不觉得吵吗？”
“世界不是以你为中心的，你觉得流行乐不好听，可是并不代表它不该存在，你觉得古风歌好听，可以选择听古风歌，你别一边抬高你所喜欢的，一边贬低你讨厌的，行吗？”
“吵吵吵的，听个歌都不安静。”杨予突然出声。
“总之，我觉得古风歌就是比流行乐好。”
“你觉得是你觉得，可你凭什么去诋毁其他音乐，你以为你的眼光就很好吗？你觉得纳兰容若深情，可是也只不过从他写的诗里看出来，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什么‘悼亡词’，他爱他的妻子，照样妻妾成群？”
都说唐寞内向，可她骂起人来，却是有理有据。
“封建社会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很多事情又不能自己做主的。”邱梦说得随意。
“爱他的第一任妻子，可是这和其他人生孩子并不冲突，能理解。他本身有妾室，后来续弦我也能理解，可是他搞个外室沈宛实在说不过去吧？”
自古文人酷爱写几句酸诗，标榜一下自己的深情，转头又去另寻新欢。说到底，要不就是好色，要不就是为了繁衍子嗣。
操场路灯昏暗的光线下，邱梦的眼里泛着泪光，她开始抽泣，“我先回教室了。”
小小的个头，短短的腿，飞快地跑，边跑边抹眼泪。
“你话真多，把人都气跑了。”杨予揉了揉头发，整个人显得很是烦躁。
第二天中午，杨予手里拿着几张纸条，把邱梦叫了过来，邱梦的脸冷得像要冻死人。
唐寞想起她昨天跑开的样子，真是又可怜又好笑，用杨予的话说，像一头奔跑的小乳猪。
纸条上，是［互不吵架协议］几个大字，唐寞嘴抽了抽，邱梦也愣是笑了一下，两人在两张纸条的右下角签上了字。
（四）乱成一锅粥
高三是个重要的阶段，很多人语数外成绩不好或偏科，唯一的办法就是另谋出路。
有人便想着走艺术这条路，去学美术的，去学声乐的，以及去学体舞的。
当体舞培训机构进学校宣传的时候，一些人的心里也燃起些许希望。
一星期试学课，唐寞和杨予毫不犹豫地去了，一节课下来，她们并没有太累，反而觉得未来找到了方向。
上了三天课后，机构老师就想着法子要钱。
“已经上了三天课了，舞蹈服和舞蹈鞋都要买，那位男同学，把大家的衣服尺码和鞋子尺码统计一下，也方便我去网上买。”
体舞老师穿着阔腿背带裤，体重看起来起码有150多斤，天天嚷着女生体重超过90斤，都不是女生，是男生。
偏偏此刻他指着的那个男同学唐寞刚好认识，隔壁班的男生，据说体重只有86斤，是全班最瘦的一个人。
唐寞小声嘀咕：“体重不过90斤的女生不是女生，那体重只有86斤的男生算男生还是算女生？”
“唐寞，你在说什么？”杨予悄悄坐到唐寞旁边。
唐寞：“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不对劲，哪有刚学三天就要买这些东西的道理？我算是明白了，这就是一个巨大的坑。我们走吧，不要学了，以后花的钱估计更多。”
杨予：“这几天练的确实不错，我想坚持坚持。”
唐寞：“杨予，你想清楚了，万一以后机构出事了怎么办？”
杨予：“你不要说了，我决定好了，你要走就走。”
“……”
不管怎么劝，杨予都坚持己见，最终唐寞还是一个人偷偷离开体育馆，回到了教室。
“某些人偏科严重，想学体舞正常，这会儿回来了？是不想学了啊？”
第一排成绩好的男同学阴阳怪气，偏偏唐寞偏的那科刚好是他引以为傲的数学。
与其它科目不同，数学就考验逻辑性，也更伤脑子，平日里唐寞问那些所谓的数学优等生问题，一个个眼睛翻上了天，然后傲慢地来一句：“你打扰我学习了。”
“是啊，我是不想学了，那又怎么样？有些人想学体舞都没机会呢，长成那样，矮个子，满脸麻麻赖赖，一副僵尸样。”
面对阴阳怪气的人，唐寞一个也不会放过，人活一世，谁规定所有人都要活得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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