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领先越过他们，似乎心神全集中到甚么要紧事情上，并没有对他们投上一眼。
此时他们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向天祷告，希望李世民并不认识尚秀芳的每一个从人，否则立要给揭破身份。
地暗天昏。
李世民追到马车旁便同速而行，道：“秀芳小姐好！世民来迟了！”
这结果似乎是不可避免。
语气透露出浓厚的无奈和伤情，使人感到他确是很重视和珍惜这两个劲敌。
寇仲大摆官款道：“给我引路！”
她的声音婉转动听不在话下，最引人处是在语调中透出一种似是看破世情般的洒脱和慵懒的味儿。此时不见人而只听歌声，那感觉可更加强烈。
每根头发都在淌水。
现在的情况是李世民以为他们是尚秀芳的人，而白声则认定他们是王世充的人。
寇仲被带得直抵殿顶边沿时，徐子陵亦被细索的带动借力再来一个空翻，落往他旁。
李世民没有正面作答，岔开道：“我刚才正为他们奔波，原来只是一场误会。”
镑人都不住抬头望天，怕积聚的大雨会随时倾盘洒下，且下意识地提高了车速。
正头痛时，车马缓缓停下。
两人心叫好险，原来李世民竟预约了尚秀芳要陪她入宫的。
徐子陵正细察形势，见到王世充主席左边第一席坐的是王玄应，接着是郎奉、宋蒙秋，荣凤祥等人，右边首席却是尚秀芳，次席才是李世民，其他全是洛阳的官绅名人。没好气的答道：“亏你还有时间想这种事，李小子肯参加这午宴，当然有他的理由哩！”
把门者连忙启门，道：“两位官爷，秀芳小姐仍在梳洗，不过马车已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起行。”
狂风刮起，吹得人人衣衫拂扬，健马跳窜惊嘶。
悠扬的乐声和谈笑的声音，在雨打瓦顶檐脊的呜声中，仿佛是来自另一世界的异音。
徐子陵和寇仲在队尾处，瞻前顾后，装模作样。
蹄音蹄踏中，车马队转入通往皇城的沿河大道。
走了不到片刻，后方蹄声骤响。
两人连忙前后散开，又运功收敛精气，佝偻身子，免致引起李世民等人的警觉，暗幸若非坐在马上，只是两人挺拔的身形便可令敌人对他们大为注意了。
假若没有李世民同行，他们或者仍可设法先行出手制着白声，但现在当然办不到。
寇仲一把抓着刀柄，同时提气轻身。
行动的时候到了。
整个天地都被雷鸣电闪和雨响填得饱满，对比起殿内温暖的灯火，外面就显得特别狂暴和冰冷无情。
徐子陵抹掉封眼的雨水，露出笑意，轻柔地道：“当然是当敌人的警觉性降至最低的时刻！告诉我，那该在甚么时候动手？”
透过她说话的顿挫和节奏，亦令人联想和回味她感人的歌声，忧怨中摇曳着落漠低回的感伤，间中又似蕴含着一丝对事物的期待和欢愉，形成非常独特的神韵。
寇仲遣走引路的人，把那叫白声的随从头子拉到一旁说道：“玄应太子特别派我们来保护秀芳小姐，白兄该知近日东都事故频生吧！”
通过接近殿顶透气窗隔，广阔的大殿内灯火通明，摆开了十多个席位，分列两排，向着主席。
众人都因她动人的声音忘了黑沉沉的天色。
他们再不用担心李世民，但却担心白声。
禁卫过来为他们牵马。
殿体本身则更规制宏大，面阔十三间，二十九架，三阶轩，柱大二十四围，文栋雕槛，雪楣秀柱，绮井垂莲，飞虹流彩，望之眩目。
旁边的徐子陵心中好笑，心忖这么十多个随从前后簇拥，仍不算张扬吗？可知只是这白声推托之词。又或尚秀芳小姐想予人比较平民化的印象，不愿公然与官家拉关系。
洛水处舟船往来，与道上的人车不绝，水陆相映成趣。
寇仲凑过来道：“我诈作行刺王世充，你则负责去擒拿小玄应，如何？”
李世民与尚秀芳停止说话，在亲卫的开路下，穿过太常寺和司农寺，在尚书府前左转，入东太阳门，沿着内宫城城墙旁的马道直抵内宫的主大门则天门，进入气魄宏大的宫城。
宋蒙秋似早有准备，忙打开携带的伞子，遮着盈盈步下马车的绝色美人儿。其他人只好暂做落汤鸡。
徐子陵是首次踏足宫城，寇仲上趟虽曾逃入宫城。却是连走马看花的时间和心情都欠缺，故而都有大开眼界的感觉。
庞玉等紧随着李世民，也没有怎样注意他们。
寇仲凑到徐子陵耳旁道：“李小子这么公然出席王世充在宫殿内举行的盛会，是否等若间接承认王世充的帝位呢？”
只是则天门，便可看出隋炀帝建城所投下的人力物力。
最高兴的当然是寇仲和徐子陵，他们趁各人忙着避雨之际，展开身法，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往东南的钟楼处。
尚秀芳低声道：“他们为今是否仍在东都？”
寇仲深吸一口气道：“你不是有方法可渡过这样的远距离吗？在这里是否可重施故技呢？”
尚秀芳的车队开出曼清院，朝皇城驶去。
四周全是禁卫军，想溜掉亦没有可能。
寇仲故作神秘的压低声音道：“我们这些日子来都跟玄感公子到了偃师办事，所以少有见面。不过上趟秀芳小姐到尚书府，我不是见过白兄吗？只不过我守在府内而已，还记得秀芳小姐第一首便是甚么‘少年公子负恩生’，嘿！我只记得这一句，其他的都忘了！”
顺手拔了他的井中月。
此时车马队抵达承福门，守门的卫士举戈致礼，任由车马队长驱直进。
换上禁卫武服的寇仲、徐子陵，策骑来至曼清院大门处，喝道：“秀芳小姐的车驾起行了吗？”
寇仲和徐子陵交换了个无奈的眼色，亦各自硬着头皮下马。
寇仲和徐子陵高悬的心终可轻松地放下来。
寇仲和徐子陵警觉后望，立时心中叫糟，原来追来者竟是李世民、庞玉、长孙无忌和尉迟敬德四人。
李世民呼出一口气喟然道：“这两人已不可用武功高强来形容他们那么简单，他们可能是有史以来最天才横溢的绝代高手，更难得的是智勇兼备。所以直至今天，仍没有人能奈何得了他们。连想置他们于死地的李密最后都栽在他们手下，即此便可想见其馀。”
寇仲却是正中下怀，拍拍白声肩膀道：“这个容易，待会我们脱下军服，远远跟在队后便可以了！”
后面的寇仲和徐子陵正倾耳细听，闻得李世民向尚秀芳提及自己的名字，都大感兴趣，一方面奇怪李世民的迟到为何与他们有关，另一方面亦想知道这色艺双全的美女如何回答。
寇仲和徐子陵心中都泛起异样的感受。想不到李世民这样看得起他们，难怪会如此不择手段的与王世充合作以图歼灭他们。
李世民道：“这个非常难说，当他两人隐在暗里图谋时，谁都感到难以提防和测度！”
徐子陵摇头道：“王世充由我负责，你去对付李小子，好把尉迟敬德那三个家伙牵制住。”
徐子陵脱掉面具，道：“当然是小弟，王玄应见到老爷遇袭，必会抢过来救驾，那就是他遭擒的一刻。”
寇仲跃离钟楼，徐子陵平伸双掌，在他脚底运劲一托，登时把他斜斜送上远达十丈和雷雨交加的高空去。
寇仲立时双目发光，道：“真有你的！”
白声打量两人一会后，道：“两位军爷脸生得很。”
“轰隆”！
徐子陵不再跟他胡扯，道：“何时动手？”
徐子陵点头道：“当然可以，现在还更轻易，因为我们多了条原来用来攀城墙用的长索子。来吧！”
此时徐子陵亦斜冲而起，直追寇仲。
寇仲解下背囊，把长达十丈的索子取出，递给徐子陵道：“今次要看你的能耐！”
而滂沱大雨亦把白天变换成黑夜。
乾阳殿为宫城的正殿，是举行大典和接见外国使节的地方。
两人这才恍然，明白为何宴会在午间举行，又且李世民肯来赴宴。
如此推崇敌手，亦可看出他广阔的胸襟和气魄，不会故意贬低对方。
王世充可恨的声音从殿内隐约传上来道：“秀芳大家今晚便要坐船离开，让我们都来敬她一杯，祝她一路顺风。”
接着豆大的雨点洒下，由疏转密。
抵达尚秀芳居住的小院时，尚秀芳的十多名随从正在抹拭车马，准备出发。
寇仲学他般除下面具，道：“你小心点荣凤祥，只要他比荣姣姣更厉害一些，便够你头痛的。嘿！你说我会否一时错手把李小子宰掉呢？”
寇仲愕然道：“那谁去擒人。”
此时盛装的尚秀芳在两名俏婢扶持下出门来了。寇仲忙‘识趣’地扯着徐子陵避往一旁，沉声道：“现在只要能过得皇城入口那一关，我们便是过了海的神仙啦！”
白声那还有甚么话说，只好答应。
他说话时，雨水顺着项颈流到他脸上口里，使他有种痛快放任和随时可豁出去的感觉。
一道闪电，裂破寇仲头顶上的虚空。
殿顶离开他们置身处的钟楼远约三十丈，和昨晚荣府的情况大致相同。
寇仲随着队尾，与徐子陵并排而行。
一声惊雷，震彻宫城。
寇仲沉吟道：“你说呢？”
李世民叹道：“那是以前的事了。秀芳小姐不要让人世间的尔虞我诈沾污了双耳。”
徐子陵胸有成竹的把绳子的两端分别捆紧两人腰上，道：“若这方法到不了乾阳殿顶，那时便用来逃命好了！”
李世民仰望黑沉沉的天空，伴着马车走了好一段路，才叹道：“秀芳小姐可还记得寇仲和徐子陵吗？”
乾阳门门上建有重楼，东西轩廊周匝，围起大殿外的广阔场地，此时已有几队车马停在殿门外，可知殿内正举行盛会。
他说的自是事实，白声疑虑尽消，但仍眉头紧皱道：“我也闻得东都不大太平，玄应太子果是有心。不过小姐素不喜欢张扬，两位军爷这么伴在两旁，只怕小姐不悦。”
尚秀芳尚倏地沉默下去，好一会始轻柔地道：“提到寇仲！秀芳曾与他有两次同席之缘，印象颇深，总觉得他气质有异于其他人。至于徐子陵呢！只在听留阁惊鸿一瞥的隔远见过，仍未有机会认识。秦王的迟到难道是为了他们吗？”
徐子陵低喝道：“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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