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妈妈回头见是大小姐进来了，手上动作没停道：“大小姐来了，正好就不用老奴再劝了。”
刘氏听是大女儿来了，不知她听去了多少，叱道：“这些个小丫头们越发没规矩了，怎么人来了也不报一声。”
湘怡边走近边道：“关她们什么事儿，我不让报的，就想听听娘在讲哪个。
刘氏笑笑：“可听清了？”
湘怡答：“听清了，您呀，就是爱操心的命，没一个合您意的。”
边说也边坐在了榻上，和陈妈妈一起陪娘聊起了天。
玉娘到家天色已晚，但总要到婆母屋里打个招呼，等到了松庭居，看到暖儿跪在院外。对这个小姑子，她是打心底里喜欢不起来，但面子上总要过得去，也没去扶她只问道：“二妹妹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不能进去讲。”
暖儿是有点怕这位大嫂的，在她眼里大嫂不只是官家的小姐，而且同大哥一样行事狠辣，做事不留余地。
忙缩了缩身子回道：“娘今日有点生我的气，要把青莲给发卖了，我想求娘，大嫂进去帮我讲讲好话成吗？”
玉娘只淡淡一笑道：“二妹妹真是有情意。”
暖儿不解这话是什么意思，可不待再讲嫂子就直接进门了。
玉娘不想和她啰嗦，进门整了整衣衫，又让小丫鬟看看头发有没有乱，这才掩饰起满身的疲惫，脸上挂了笑容，也不用小丫鬟报，自己高声道：“娘，我回来了。”
小丫鬟忙帮着挑了帘子，玉娘进屋，看看屋里情形问：“这怎么都聚到了这里？是不是两个小家伙闹了？”
回来不久的周妈妈忙道：“少夫人回来了，两个小少爷在里屋睡着呢，夫人给您留着饭，老奴这就去热热。”说完忙着出去了
刘氏本半躺着，边起身边道：“孩子没离开过你我这么长时间，哭累了，睡了挺长时间了。”
湘怡忙去扶娘，玉娘也紧走两步到了榻前，看看婆母脸色问：“这是怎么了？可是又头疼了？我看暖儿跪在院外，是她又气您了？”
刘氏摇摇头，无奈道：“她爱跪就跪着，你跑了这许久，也累了，别管了，吃完饭快去休息，有事儿明日再说，两个孩子就留在我屋里吧。”
玉娘斜坐在榻边，埋怨道：“您也是，知道自己有这毛病，就不能少操点心，我这才出去半日，就算二妹妹又耍小性子，就不能让湘怡去处理。偏又气到自己。”
这时小丫鬟端来了热水，玉娘边洗手净面，边问：“说说吧，到底是怎么了？这真要是二妹妹跪在门前不走了，您一晚上也睡不成了，明日才真要累死我，我可得疼自己。”
刘氏被这话逗得一下子没绷住，笑了出来道：“就你会说话，你自己照照镜子，这脸色哪比我好多少，忙到这么晚了，不得赶紧休息。”
玉娘把热毛巾放回盆里，小丫头撤下，又继续道：“我呀就是坐车时间有些长，太久没出去过了不适应。这都回家了，休息休息就好了，外面跪着一个，您睡不着，我不也得操心着吗，何必呢。”
刘氏叹一声，只得讲了起来。这时周妈妈带着小丫鬟端来了晚饭，湘怡示意直接摆到了矮几上。饭菜摆好，玉娘看了看，只觉一股暖意袭来，疲意消去了大半。
今日这样忙乱，这饭菜却全是她喜欢的，可见婆母一直想着她，这是特意吩咐过的。
周妈妈听着夫人讲下午的事情插话道：“少夫人和大小姐先陪着夫人吃点吧。事情老奴和您说。”
湘怡也忙附和道：“娘非要等你回来一起吃，也不管我，我可是饿了。”
刘氏没有胃口，只得勉强的陪着，玉娘盛了一碗粥放到她面前道：“多少用些，免得晚上睡不好。”
刘氏只得接了慢慢喝着，周妈妈接着夫人的话讲着下午的事，陈妈妈也在旁边做着补充。
待二人讲完，玉娘放下筷子道：“只可惜了小凤那丫头，我记得才十三，日后得替她想想法子。
其它倒没什么，二弟是男儿，这几年也没少历练，这点事情娘不用为他心烦，相信他会处理好的。暖儿的事，娘可放心让我处理？”
刘氏忙道：“当然放心，这么多年了，我是真不知要拿她怎么办才好了，教又教不好。”
玉娘笑笑道：“娘是关心则乱，有些没看明白而已。”
说完吩咐周妈妈：“您出去让暖儿先回去，青莲不卖了，一会儿就放回去。然后把青莲带过来。”
周妈妈一愣，看了眼夫人，见夫人没拦着的意思，应了声出去了。
暖儿听了周妈妈的话，喜出望外，忙忙的又磕了两个头，刚要起身，只觉两腿酸麻，又跌倒在地，周妈妈也没上前，只吩咐两个小丫鬟扶二小姐回去。又让人去提青莲，自己气呼呼的回去了。
进门回了夫人，又气呼呼的道：“夫人怕是白疼二小姐了，您是没看到，听说饶了青莲二小姐喜得和什么似的，却一句也不问问夫人。真不知谁是她亲人。”
刘氏不免失落道：“罢了，懒得同她计较，日后长大些或许会好些。”
周妈妈嘟囔道：“都十六了，大少奶奶十六都做了娘，她却还如孩子一般，真让人操心。”
陈妈妈接话道：“那是她命好，遇上这样的嫡母，若是这性子在苏府，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完又觉得说错了话，忙看看玉娘，玉娘只笑笑道：“这话没错，娘待二妹妹是真心实意的，只是二妹妹自己担不起这份好，我今日免不得做个恶人。”
刘氏看着玉娘道：“恶人还轮不到你来做，说吧，得罪人的事儿我来。横竖十几年的母女，她也没把我当成亲娘。”
湘怡知道娘说出这话心里有多痛，忙安慰道：“娘说什么呢，嫂子既这样讲了定是有计较的，暖儿是有些糊涂，也不是个坏的，且听听嫂子的。
玉娘接着道：娘无非是还替暖儿操着心，在您身边能护着，怕嫁出去她还胡闹行事，听人挑唆，赵家容不下她。对吗？”
刘氏点点头玉娘又道：“其实留下青莲是有好处的，娘想想您给暖儿指过多少好丫头，可她一个也亲近不起来，可见暖儿根本不会识人，今日又这样待小凤，哪里能得到忠仆。日后离了您，难免又去亲近像青莲那样的丫头，到时您可真没法子了。
而留下青莲，日后陪嫁了出去，身契您别给暖儿，只要她身契在您手上，就不敢太过放肆。到了赵家也能护上暖儿几分。至于眼下，我敲打敲打她，量她也没胆子再挑唆主子。
再有我知道娘给大妹妹二妹妹，备了同样的嫁妆，今日劝娘一句，为了二妹妹，真不能让她带着这么丰厚的嫁妆过去。”
刘氏道：“青莲的事你说得对，娘听你的，可嫁妆的事，赵家本就瞧不上暖儿，嫁妆再薄了，怕是她日子不好过。”
周妈妈忍不住呸了一声道：“说起这个，老奴都替二小姐不值，怎么就迷上了赵家，那是个什么人家，老奴都瞧不上眼，回回自家做上几份入不得口的糕点来送节礼，偏又理直气壮的拿着府里的回礼去挥霍。还有脸瞧不上二小姐，要一点脸皮的也做不出这种事情。
更自许书香门第和尤家相提并论，也不照照镜子，人家尤家可是一屋子的秀才 ，人品又贵重，出头是早晚的事。他家呢，只赵宇良勉强中了个秀才 ，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还瞧不上商家，我呸，我们大少爷可是解元，甩他几条街”
刘氏一看周妈妈这是停不下来了，忙拦着道：“我知道赵家不好，可木以成舟，能怎么办，横竖路是她自己选的，多带些陪嫁日子能舒服点便罢了。”
玉娘又摇头道：“周妈妈说得有理，赵家不是穷，只钱财上帮一把就能成，而是人品有问题。暖儿订婚前赵家的事我们是打听清楚了的，他家本也是富户，赵老太爷都五十多了还是个秀才，又不服老，拼了全部家财，靠贿赂才中了举人，得了进仕，又远赴晋县做了一任的知县。为官贪婪，鱼肉百姓。两年时间弄得民怨沸腾，上面查了下来，这才吓死在了任上。事情也不了了之”
可他的子孙不以为耻，反以官宦子弟自居，靠着祖上两年的贪银，三代挥霍，如今才败落成这个样子，现在家里出了个秀才，就又忘乎所以。
这样的人家，要暖儿真带着这么多嫁妆过去了，难免他们会打这些银子的主意，走祖宗的老路。
可父亲信里也提过，如今的新皇一心改吏制，兴民生，科举作弊之风早就严查。赵家又无门路，到时真闯下大祸，咱们小百姓可是吃罪不起的。”
刘氏听了不由身上一冷，玉娘这份担心还真是得考虑的。又听玉娘接着道：“依着我的想法，娘不如把二妹妹的这份嫁妆交给承业。承业的人品娘是清楚的，让承业照顾着二妹妹，时常的接济些，不让她受穷便罢，若日后赵宇良真有了出息，或是暖儿的子孙成器，再把剩下的嫁妆交付也就罢了。
只有这样才能保暖儿日后顺顺当当的过日子，只是眼下在外人和暖儿的眼里，就成了薄待庶女了，我是长媳，这名声我来担，也不算太恶，暖儿和我本也没什么情份，更不用考虑。娘觉得我这样处理可成？”
正说着外面 丫鬟报：“青莲带到了”。
众人停了话，刘氏让把人带进来，青莲早被吓坏了，夫人这是真要卖了她，她这个年纪，长得又好，若真落到了人牙子手里，怕是到不了什么好地方。再说就算运气好，再卖一家做大丫鬟。上哪找万家这么好的主家。
等被带了进来，青莲顾不上一切，忙忙的跪了磕头不止，嘴里求着：“夫人就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不敢了。”
刘氏并不理她，只听玉娘的声音传来：“我问你，二小姐装病的主意是不是你出的？”
大少奶奶的精明，众人是清楚的，青莲此时不敢撒谎，忙应道：“是奴婢一时糊涂，二小姐当时是真吓着了，半天讲不出话来。夫人知道二小姐胆子小，奴婢怕她连吓带罚，受不住，才出了这糊涂主意。是奴婢思虑不周，还请夫人容我这一回。”
玉娘冷笑道：“你抬起头来”。
青莲战战兢兢抬起了头，只见大少奶奶目光森冷，吓得赶紧又低了头，玉娘又道：“让你抬头没听见？”
青莲只得又抬了头，眼睛只敢盯着地面看，生怕再接触到大少奶奶的目光，玉娘这才又道：“二小姐替你求情刚走，为了你她跪在院外两个多时辰，夫人已经允了。”
青莲长舒一口气，赶紧又磕头谢恩，玉娘又道：“别磕了，到我身边来。”
青莲忙跪爬了过来，到近前玉娘又让她抬头接着道：“我问你知不知道错在哪了？”
青莲哆嗦着回：“奴俾不该挑唆着二小姐装病逃避责罚。”
玉娘用手抬起青莲的下巴，冷冰冰的盯着她，慢声道：“看来是不知，陈妈妈你来教教她。”
陈妈妈过来拉起青莲出去，青莲不知要怎么处置她，只是能离开少夫人那冰冷的目光，就是万幸了。惶恐的跟着出去了。
刘氏叹口气道：“终究是个小姑娘，别下手太狠，吓唬下就得了”。
玉娘却道：“我知道娘宽厚，可这回一定得让她怕了，否则日后离得远了，您是控制不住她的。”
刘氏只得由着玉娘，又思量一会儿才又道：“今日亏得你提醒，否则真要害了暖儿，娘就按你说的做。只要暖儿日后能过好了，名不名声的我不在乎，不用你替我担着。”
又等了等陈妈妈带了青莲返了回来，此时的青莲浑身抖得不成样子，双脸红肿，紧跟在陈妈妈身后，直等陈妈妈让跪下，才艰难的跪了下去。也不敢哭，听大少奶奶又问：“知道错在哪了吗？”
这回青莲不敢回话了，可又不敢不回，急得双手直抓衣角，但手只碰到衣角，钻心的疼痛却又传来，忙忙又放了手。忍着不敢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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