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听到朱标的问话,哼了一声,道:“干什么了?老十在他的藩地开始清丈土地,公开说要推行摊丁入亩!”
朱标闻言顿时一惊!
有些难以置信道:“这么急?”
对于摊丁入亩的实施难度,朱标十分清楚。
所有的道理,朱檀都曾亲自讲给老朱和他听。
既要实行货币改制,又要改革税收制度,还要面对朝野上下权贵的反对。
其中面临的压力和困难可想而知。
老朱和朱标听到后来,甚至都快实施摊丁入亩的念头了。
总之如今的天下也很安定,国家日渐繁荣,为什么一定要折腾呢?
朱元璋发愁道:“古来爱折腾的主政者,王莽也好,王安石也罢,哪个不是弄的天下大乱,民间沸反盈天?
没想到,老十也跟这些人学,刚刚回到藩地就开始折腾了!
先是改军制,现在又是税制!再改,是不是还要改官制?
干脆把皇帝也改没好了!”
朱标听罢,不禁骇然失笑。
他知道。
父皇这又是生气,在发牢骚呢。
果然,接下来。
朱元璋继续皱眉道:“这个小子!真是一刻也闲不住!这税制、钱制,岂是那么容易改的?
哼!咱还指望他将兖州、青州像长芦盐场那般,经营的好一些!
现在看来,他不搞得民怨沸腾、天下大乱,便是好的了!”
朱标笑笑。
只得跟着朱元璋的话风,道:“改革之事,千头万绪,如今的大明连他所说的第一步,币制都没有稳定,这又如何好开启改制呢?十弟确实有些操切了。”
朱元璋听到币制两个字。
表情有些狼狈。
洪武朝的币制确立,是他亲自主持开展的。
洪武元年,他命工部宝源局及各省宝泉局铸行“洪武通宝”。
洪武通宝钱制沿续元末朱元璋所铸“大中通宝”的形制,分为五等,规定小平钱,每文重一钱,折二钱重二钱,当三钱重三钱,当五钱重五钱,当十钱重一两。
洪武通宝钱币铸造精美,使用方便,极受民间欢迎。
但很快,老朱就发现了问题。
那就是大明的铜太少,随着大明经济的恢复,对铜钱的需求也越来越旺盛,洪武通宝快不够用了!
更可恨的是因为大明铜钱含铜量较高,甚至在海外,这种铜钱里面的铜的价值,比钱币本身的价值还要高,这就导致不法商人会偷偷收走这些铜钱,转而运到海外贩卖!
如此一来,市面上的铜钱就更少了。
到了洪武八年,朱元璋终于下定决心,改革币制,学习元朝,换铜钱为宝钞!
当大明宝钞真正开始发行之后,他才知道元朝皇帝有多爽!
不值钱的纸,随便印一下就变成了能花的钱,这种感觉跟白捡的差不多!
对外打仗要用钱?
印!
赈济灾民要用钱?
印!
修建宫殿要用钱?
印!
所谓印钱一时爽,一直印钱一直爽,无限量化宽松的后果就是大明朝的宝钞贬值速度远超元朝!
从洪武八年到洪武十八年,短短十年功夫,宝钞价值只有它表面币值的四分之一了。
原本朱元璋想着为了尽快推行大明宝钞,所以严禁民间使用金银交易,同时还停止了洪武通宝的铸造。
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宝钞大贬值,导致民间交易混乱,缺乏货币。
无奈之下,朱元璋在洪武十年又再度重新铸造了一批洪武通宝。
之后洪武通宝就在铸铸停停中,纠结拧巴着和大明宝钞一起勉强维持着整个大明朝的经济运转。
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种货币早晚是要变成废纸一张的。
可是,现在让老朱放弃大明宝钞,他又迟迟下不了决心。
毕竟,无上限的财政开支,实在是太爽了!
更何况,随着朱檀给了朝廷上千万两白银,导致朝廷开支又有了白银作为依仗,信用也就提升了不少,相对应的,就稳定了大明宝钞的币值。
此时大明宝钞贬值速度变慢,也让朱元璋十分满意,更加不愿意改革币制了。
但无论如何,当朱标提起来的时候,老朱还是相当尴尬。
朱元璋摆摆手,叹口气道:“咱只是担心,洪武元年至今,百姓才刚过了几天好日子?老十这一折腾,只怕又要乱上一阵子了!幸好咱只给了他两州之地!若是再大些,只怕这天下都要乱了!”
朱标忍不住偷偷瞥了朱元璋一眼。
十弟的性子,父皇你应该早有所知吧。
他什么时候做事情能循规蹈矩,老老实实了?
若是他愿意那么做,又何至于非要跟你讨要两州之地单独治理?
为何直到出了事情才埋怨!
当初若是不给他这么大的权力不就好了
朱元璋似乎猜到了朱标心中所想。
叹口气道:“老十毕竟是有才的,咱只是盼着他治理一下兖州和青州,知道当政者之不易,也知道治理天下之艰难!
如此方能成大器!
谁想到,这小子如此不知轻重,刚刚接管政务就要翻天了!”
朱标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现在这个情况就跟朱檀改革卫所制度一样。
若是拦下他不妥。
但若是继续放任却又有失控的风险!
朱元璋似乎也陷入了纠结。
良久,方才摇摇头。
“罢了,老十虽然胡闹,但跟老二那个混账比起来,起码还是安了好心的。
若是这一次真的闹出什么乱子来,能给他个教训也是好的。
只盼着大明能因此多一个贤王!
这个代价,咱认了!
哪怕出了叛乱,咱也派兵给他平了,若是最终造成了损失,咱让户部给他填上!
总之他已经给了朝廷那么多银子,挥霍挥霍咱也忍了!
就当是给他交学费了!”
朱标听到这话。
整个人都有些发愣。
父皇够下本的啊!
竟然由着两州之地让十弟折腾,只为了让他能长个教训!
等待朱标告辞离开。
朱元璋却是满脸狼狈地咬牙切齿!
“老十啊老十!咱若不是不愿意在你一个毛孩子面前落下出尔反尔的名声,说什么也不会忍着!
你最好能管好这两个州!”
应天。
紫禁城。
奉天殿。
早朝。
朱元璋端坐龙椅之上。
处理了几桩政务之后。
发现臣子都是一片寂静。
颔首道:“无事的话,便退朝吧!”
话音落下。
忽然文官队伍中站出一人。
“启奏陛下,臣有本奏!”
此言一出,几乎就要下班的诸位臣子都是脸色一苦,只得继续站在原地。
大明朝的早朝可不是一件轻松事。
老朱的规矩极严。
每天早朝开始前,官员们就要在午门外等候,当午门城楼上的鼓敲响时,百官就要排好队伍,到卯时初,也就是凌晨五点左右,钟声响起后,宫门开启,百官才能入宫。
然后,便是提心吊胆靠到早朝结束!
第二天,继续!
更要命的是,洪武朝每年只有三天假!
朱元璋的生日一天假,冬至和过年各一天。
大明朝的官员若是家离紫禁城近一些的,倒还好。
若是家境贫寒,离得远了。
每天早上光是走路就要一两个小时。
还要在凌晨四点前赶到午门外排队等候上朝。
也就是凌晨两点就要起床!
日复一日。
这些大明朝的顶级公务员们不得不咬牙坚持。
当然,朱元璋也知道上朝辛苦。
更是曾经体恤徐达,免了他每日来上早朝的苦,准许他不上朝。
而其他官员,此时已经站的腰酸腿麻肚子空空,早就盼着散朝了。
却没想到,还有人如此不通情理,还要上奏本!
朱元璋看向那人,发现是户部尚书茹太素,点点头道:“接来!”
陈老太监从茹太素手中接过奏本,呈给朱元璋。
茹太素缓缓道:“陛下,户部山东清吏司传来消息,鲁王藩地,青州和兖州正组织人手重新清丈土地!此事,臣身为户部尚书,不得不过问!
清丈土地不是小事,臣以为,还是要慎重!
何况,鲁王殿下清丈土地的政令中,颇有不妥之处,更是有待商榷!”
朱元璋皱了皱眉。
这件事他已经打定主意由着朱檀做了!
大不了,便是两个州乱一乱嘛
朱檀这小子才华是够的,只是欠了一些历练,若是能在这件事上遭一些挫折,变得更加沉稳,日后当了大明的辅政亲王,岂不是更加得心应手!
朱元璋淡淡道:“咱不是有个旨意吗?鲁王藩地,青州和兖州二州之事,无论政务、军务,悉数皆由鲁王府自行决定,朝廷不再过问!户部现在自然也不需再管兖州,青州的事情。”
茹太素叹口气,道:“启奏陛下,洪武三年,洪武十四年,朝廷都组织全国进行过土地清丈工作!
此事琐碎繁杂,动用人力物力巨大,并且,清丈过程中还极易引起民怨!
当年便搅得地方苦不堪言。
若无必要,实在不该频繁丈量!”
朱元璋翻着奏本,轻哼一声道:“如今青州兖州的事情咱都已经交由鲁王自行做主了,是否有必要重新清丈不是朝廷说了算,更不是你户部茹尚书说了算!
而是鲁王府说了算!
这件事还要咱反复跟你强调吗?”
茹太素苦笑一声,道:“若只是清丈土地便也还算了!
可是,臣听说这一次鲁王殿下清丈土地,还要将兖州、青州两府的土地重新登记造册!
之前的田契全部作废,一概以这一次土地清丈所得来的田契为准!
若是如此,我户部之前所存的底子也就跟着作废了!
臣以为此事如此鲁莽实在不妥,还请陛下及早阻止!”
朱元璋皱眉道:“咱看也没什么问题!土地清丈,顺便重新登记造册,自然也是为了防止那些大户借着土地清丈的时候,将自己的田产挂靠到其他人的名下,以此来躲避朝廷税赋!”
茹太素叹口气,道:“启奏陛下,可若是如此做了,岂不是清丈的官员说这块地是谁的,便是谁的?
这其中的纠纷,只怕扰民甚多!届时流氓无赖,城狐社鼠作乱,两州百姓何其无辜,要遭此大劫?
何况,田契是何物?
我大明便是连前朝田契都承认!
而如今,鲁王府一句话,这些田契便作废了!
这这不是要闹乱子吗?”
朱元璋听罢,眉头紧皱。
不过,还是摇头道:“茹尚书!咱说过了!朝廷已将兖州、青州两处的全部政务都交给鲁王府了!户部没有必要再过问!你退下吧。”
茹太素看着朱元璋却是丝毫不惧。
年轻时,他便在户部身居高位,做到了侍郎之职。
若是他循规蹈矩,只怕早十年就做到尚书了!
然而,年轻时候的他尚且敢顶撞朱元璋,甚至朱元璋不喜欢长的奏章,他偏偏每一次还是要长篇大论,最终挨了板子,还被黜落到了地方做小官。
后来成了闲散官员,依然不改其本色,还是个又臭又硬的角色!
现在当了户部尚书,茹太素又岂会轻易退缩?
此时,朱元璋虽然让他退下,但茹太素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反而看向朱元璋反问道:“陛下,若如此说来,不知这青州兖州两府还是不是大明的土地?
鲁王藩地,是否就真的如此自成一国了?”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全都惊惧不已!
所有人都望着茹太素,满脸震撼!
虽然老朱鼓励官员勇于言事。
但那也仅仅是鼓励官员们按照他的心意去弹劾朝中的重臣勋贵。
可从来没有想过是鼓励他们跟皇帝作对!
君为臣纲!
你们这些当臣子的,还想反了天不成?
多年以来,老朱也是真的敢杀敢砍,那么多文官都是一言不合就处死,导致如今,不要说敢于当面顶撞老朱的了,便是敢怠慢老朱旨意的官员,都没见过!
然而今天,茹太素却大胆地站出来了!
朱元璋看着茹太素,一时间满脸怒容却发作不得。
老实说,他对茹太素本人的工作还是比较满意的。
郭桓案爆发之后,户部换了一个尚书,一个侍郎,以下的员外郎、郎中,乃至于各司主事全都被处死不少。
整个户部几乎陷于瘫痪。
这茹太素,做事能力极强,雷厉风行,很快就填补上了相应官员空缺。
同时将户部诸多事宜打理的井井有条,很快就让户部从瘫痪状态恢复了正轨。
单论这一点来说,朱元璋都觉得自己慧眼识珠,任命了一个贤臣、能臣!
但眼下,茹太素如此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顶撞自己,也确实让老朱下不来台。
最关键的是,茹太素说的还十分有道理!
这鲁王的藩地就算给他再大的自治权,归根结底也是大明朝的!
总不能说给了他自治权,朝廷就再也管不着了。
朱元璋沉默片刻,道“鲁王到了年底,是要向朝廷缴纳300万两白银的!如此,朝廷便是失了两州之地的收入,也还是大赚特赚,茹尚书,伱又何必如此执着呢?”
茹太素强硬道:“回陛下!臣为大明谋一世,而非一时!
300万两银子是不少,但大明朝万世基业与之相比又如何?”
这话说出口,朱元璋也沉默起来,良久,他无奈道:“此事,容咱再想想!”
武将勋贵队伍里。
蓝玉暗中翘着大拇指道:“这老茹牛哔啊!”
汤河听到蓝玉的话,嘴角忍不住一阵抽搐。
这“牛哔”二字虽然不知道是何意思,但总觉得粗鄙不堪。
真不知道蓝玉又是从哪里跟哪个粗野之人学来的!
蓝玉似乎也察觉到汤河眼角的余光在偷看自己。
于是微微一笑,得意道:“信国公,你可知道我说的牛哔是什么意思?”
汤和目视前方,微微摇头小声道:“我不知道!这话听起来便感觉粗鄙不堪!”
一边满脸冷漠,一边心中冷哼。
能教出这种话来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蓝玉满脸好奇,道:“奇怪呀!这牛哔二字是我跟我儿蓝彬学的,他说,这话在恒中书院很是流行!
是山长也就是鲁王殿下教他们的!
难道鲁王殿下没跟你说过这话?”
汤和听到这话,眼角一抽。
干咳一声,道:“这二字,初听有些粗鄙!但现在细细品味,倒也别有一番感觉!”
随后狼狈地小声道:“许是这话不怎么常用,所以鲁王没有跟我说过吧”
蓝玉奇怪道:“不应该啊,这话很常用的!
我现在就一天要说十几次,一天不说就浑身难受!
总觉得喊出这两个字来,就有一股精气神在!
这牛哔二字啊,就是夸人好的意思!他们恒中书院每次有人考了第一,就会被所有人夸牛哔!”
汤和点点头。
心中暗暗记下了。
下次见到女儿,自己也要夸她牛哔!
她跟朱檀日夜在一起,想必也熟知这个词的意思吧
若是听到自己如此夸她,一定很开心的
呵呵!
忽然。
龙椅上。
朱元璋看向武将队伍里,汤和蓝玉正在交头接耳。
顿时皱眉道:“信国公,永昌侯!你们二人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说出来也让咱听听!”
事实上,大明朝早朝规矩森严。
根本不允许大臣交头接耳。
但朱元璋对这件事也有些头疼。
因为上朝的人可不只是文官。
武将勋贵也在其列!
这些人纵然被自己收拾了一遍又一遍。
可粗鄙的武夫就是粗鄙的武夫。
指望他们改过自新,变得跟文官一样讲规矩,那是休想。
汤和算是老成持重的人物了,但在早朝之上也是松松垮垮的,甚至还迟到过。
老朱能做的,也只能是罚罚他们的俸禄。
总不能因为这点事情,就真的摘了他们的官帽吧?
至于蓝玉此人,更是骄兵悍将的代表!
平日里都难以管束,老朱又一门心思想将他留给太子朱标用,所以对蓝玉也没少纵容。
至于其他武将勋贵,或多或少,也都存在汤和跟蓝玉的情况。
在老朱眼里。
只要这些人不威胁到自己的统治,他平日里也懒得因为这些小事跟他们计较。
免得被人说成是小过大惩,刻薄寡恩!
所以很多时候,朝堂上的规矩都是给文官立的,武将勋贵那边混乱一些,说说小话,老朱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理睬。
然而,今天老朱却有些不爽。
原本他已经跟太子朱标说过了。
打算纵容朱檀一次,由得他在藩地改革规制。
成了更好,可以为大明朝闯出一条新路。
若是败了也无妨,朱檀吸取这些教训之后,说不准就能快速成长起来,为他分忧。
没想到,这茹太素还是在朝上将鲁王朱檀的事情抖了出来,态度鲜明地反对重新清丈土地!
偏偏他说的还算在理,更何况又是新任户部尚书,多多少少老朱也要给他几分面子。
这让老朱憋闷的十分难受!
汤和与蓝玉听到老朱的话,顿时面面相觑,不敢再说话。
朱元璋哼了一声。
“身为国家大臣,一点规矩体面都没有!每人罚俸一年!”
老朱对于文官的处罚,一般宁可降职、打板子,也不会罚俸。
因为那些文官是真的穷!
若是罚俸了,就得饿死他们一家老小,跟杀了他们差不多。
但对于这些勋贵武将就不一样了。
这些家伙南征北战,缴获无数,早就赚的盆满钵满,罚俸十年也跟挠痒痒差不多。
朱元璋出完了气,原以为茹太素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却没想到茹太素竟然不依不饶!
他忽然又道:“陛下,这重新清丈土地之事,不但关乎朝廷税源,更关乎百姓财产!
臣身为户部尚书,不得不尽早阻止鲁王藩的害民之举!
否则他日,百姓田产损失惨重,危害的可不只是鲁王殿下的威信,更是朝廷的威信!
甚至兖州,青州两府都有可能不稳!
还请陛下明鉴!”
朱元璋皱眉不已。
他看得出来,茹太素是一定要制止这件事了。
事实上,朱元璋也觉得,像朱檀这样重新清丈土地,颇为有些不妥!
毕竟,朱檀这样做,是真正打击了地主豪强!
而这些人,一方面是朱元璋要限制发展的,但另一方面朱元璋也不想彻底与他们为敌,毕竟朱元璋的统治根基也是依赖于这些人。
限制跟做死敌是两码事。
限制他们的发展,大家只是共生共存,最终还是利益共同体,无非是谁多吃一口,谁少吃一口的问题。
但若像朱檀这么做,一下子将人家打个半死,甚至整个打死!
到时候出现什么失控的事情,连老朱都不敢确定。
就在朱元璋纠结的时候。
忽然,人群中有一名小官站了出来,朗声道:“陛下,臣有话说!”
朱元璋看向来人,发现竟是新任户科给事中,陆明亭。
他还有一个身份便是吉安侯陆仲亨的次子,同时还是恒中书院的学生。
这一次,通过科举考试中了进士,被选拔进了户科,做给事中。
所谓户科,就是朝廷六部之外,相对应设立的言官系统。
每科都有科长、给事中等职位,最高品级不过六品,但这些人权力却极大,有过问部务、封驳六部政令甚至于皇帝旨意和弹劾官员、风闻言事等权力。
虽然官小,但却权大。
可以直接对老朱负责,向老朱呈报奏本。
朱元璋设计这个职位的最主要的目的,就是限制如今过大的六部权力。
之前,六部之上还有中书省为领导,由丞相统一指导六部工作。
那时候,六部的很多事情都要由中书省来做决定。
而朱元璋取消了丞相职位之后,虽然丞相的大部分权力都落入了他的手里。
但具体的办事权和决策权也有相当一部分落入了六部手里。
为了限制六部的权利,所以才设立了六科,以为制衡。
因为六科给事中的官职相对较低。
他们如果想发挥作用,因为自身人微言轻,就少不得皇帝的保护。
由此,便可形成以小制大的格局。
而皇帝也不必担心他们权力的过大,反过来对自己造成威胁。
反而他们能不能发挥作用,甚至身家性命,都是由皇帝控制的,这就进而进一步加强了皇帝的权力。
在明清时期,封建皇权专制达到了顶峰,这其中,老朱作为总设计师,“功”不可没。
朱元璋看着陆明亭,微微一笑。
此人出身恒中书院,算是老十的弟子,如今又是户科给事中,专门跟户部作对的。
现在站出来,肯定是要跟茹太素唱对台戏的。
朱元璋道:“你有何话要说?只管讲!”
陆明亭看了一眼茹太素,后者轻哼一声,显然也知道此人跟自己不是一心。
陆明亭朗声道:“启奏陛下,臣以为,鲁王殿下在兖州和青州清丈土地,便是为了让这些年那些豪门大户隐匿和挂靠的土地曝光出来,以确保朝廷收取田税的公平!如此善政,怎么能变成扰民呢?
难道非要让那些豪门大户肆无忌惮的隐匿土地,偷逃国家税赋,个个吃的脑满肠肥,逼迫的百姓平白无故承担多余的税赋,就是不扰民了?
下官虽然人微言轻,但也奇怪为何茹尚书会如此反对这一次清丈土地!难道茹尚书也是这些豪强地主中的一员吗?”
话音落下,茹太素的表情明显狼狈了许多。
朱元璋倒是听的心中暗爽!
毕竟方才茹太素方便将自己怼的够呛。
不等朱元璋说话。
茹太素朗声道:“善政也要分是什么人去做,能做到什么地步!
这清丈土地便要重新发放田契,作废之前的,此例一开,那些城狐社鼠肯定要钻这个空子,将那些良民的土地据为己有!这不是扰民吗?”
说着茹太素又淡淡道:“当年北宋王安石变法的青苗法如何?朝廷已低于民间的利息,向百姓发放钱粮借贷,减轻百姓负担。
这是善政吧?
结果呢?
地方官员为了完成上级交办的借贷指标,逼迫着百姓向朝廷借贷!
民间因此破产的何止千万,百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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