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没有!”陶维元忽然提高嗓门喊了一声,反把孟圆吓了一跳。
他搓着手,神情惶恐不安,有些神经质地絮絮叨叨:“我们班上都是好孩子啊……少年人火气大,有些矛盾闹一闹也是正常的嘛……哪里就能称得上霸凌了……没有那么严重……没有那么严重……”
他低低地重复了好几遍,不知是在说服别人,还是在说服自己。
孟圆既觉得愤怒,又觉得匪夷所思:“你们班上已经严重到闹出人命了啊!”
“那是意外!肯定是意外啊!”陶维元大声喊道,面色涨红,双目圆瞪,再没有半分“采菊东篱下”的悠然自得。
“你就是一直这样说服自己的吧。”傅斯瑰仍用她一贯的不急不缓的语调淡淡地说道,“孩子们之间都是小打小闹,只要他们没有闹过界,老师大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偶尔再轻飘飘地训斥几句,那就算是尽到了管教的责任。年幼的学生们遭受的苦难,你们可以视而不见,因为他们已经没有勇气将一切不公宣之于口了。校园暴力自然是不存在的,校园的氛围一定是岁月静好的,这是校领导要求的,也是你们做老师的极力维护的。为了粉饰太平,牺牲几个学生的利益又怎样呢?谁让他们只是一群无权无势的学生?你甚至都不必为此感到愧疚,毕竟你已经做出弥补了呀,比如课余时间给成绩优异的学生开开小灶,在她出事之后掬一把同情的眼泪。”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笑:“即使真出了事又怎样呢?没有证据,人人缄默,凌修的证词轻而易举地取信于人,而纪苒甚至都没出现在嫌疑人的名单上——这很好理解,一方是一个普通单亲家庭的女孩,另一方是有钱有势的小姐公子哥,这个选择太容易做了。我说得不对么,陶老师?你们甚至不需要去做什么,保持沉默就可以了。”
“无论席雁是自杀、意外还是他杀,你们所有人都是凶手。”
“我并不是漠视不管啊……”沉默良久,陶维元终于嗫嚅着开口了,“我曾经私下里问过席雁,纪苒是不是欺负过她。可她却笑着跟我说,不是什么大事,是有些矛盾,但她们自己可以解决的。席雁一直是个聪明、有主见的孩子,看她自信又乐观的模样,怎么也不像一个校园暴力的受害者啊!我就相信了,没有深究,可是没过多久,席雁就出事了……”
“哦?”傅斯瑰似是有些意外,发出了一个表示疑惑的单音节,但众人正目光炯炯地盯着陶维元等他的下文,没有注意到她此时的沉思。
陶维元喘了口气,继续道:“席雁失踪后,凌修忽然跑出来作证,说他瞧见席雁翻墙离开了学校。其实,当时我对他的证词是存疑的,在我心目里席雁一直是个循规蹈矩的好学生,她不会做出翻墙这种不符合校规的举动……”
许戈喝道:“你既然有怀疑,为什么当时不告诉警察?”
“我不是故意不说的。”他急急忙忙地辩解,“我将此事告知了当时的学工处主任,毕竟他才是负责和警方对接的人。可是,他听完后反而责怪我对学生不上心,说我们班的同学告诉他,席雁跟校外青年在交往,才会做出这种违反校规的举动。我当时半信半疑,但他言之凿凿,警方也确实发现了有人翻墙的痕迹……我当时很是迷惘,既不敢全盘相信,也不敢再和外人说起自己的怀疑了。”
说到这里,他皱纹横生的脸上再一次露出深深的悔恨。这么多年过去,他仍然对当年的事件记忆犹新,究竟是愧是悔,又有谁说得清呢?
许戈追问:“当时的学工处主任是谁?”
“邝清和。”
许戈和傅斯瑰对视一眼,这个名字可太熟悉了,十年过去,当年的学工处主任已经高升校长,最近因为校内各种案件连续爆发而急病进了医院,但是真病假病,那就不清楚了。
他又问:“那个向邝清和告发席雁和校外青年交往的学生是谁?”
陶维元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
……
从陶维元家出来,众人非但没有案情推进下去的轻松之意,反而更觉得心头沉重。
周珉去取车了,孟圆低头看着手机,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许戈悄悄地走近一步,轻轻唤道:“斯瑰。”
“嗯?”
“你有没有注意到一个细节,陶维元委婉地询问席雁是否需要老师的帮助时,席雁拒绝了,并表示自己可以处理好,但没过多久她就出事了。”
傅斯瑰点头:“陶维元的话证实了席雁与纪苒之间有矛盾。”她略微顿了一下,没有使用“欺凌”这个词,而是换了更加中性的“矛盾”,“席雁说自己能处理好,应该指的是她和纪苒之间的事。”
“这件事和席雁失踪的时间点太近了。”许戈叹息道,“不知道她是否是因为此事才……”
“许队!”一直低头刷手机的孟圆忽然大呼小叫起来,“纪苒又上热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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