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夜,微凉的风,静静地拂过,车道边的绿植树叶沙沙作响。连带着,也吹动了周溪时额前的碎发。
她开口说道:“绯色,人人都说我周溪时命好。出身周家,家财万贯,一生无忧。
但……你知道吗?
我啊,其实源于父亲的一个错误,一个被设计好的错误。各怀鬼胎的晚宴,下药的酒水,安排好的房间,以及想为家里博得一份钱财的我的生母。我的诞生不光彩,是意外也是周家永恒的丑闻。”
绯色的表情停滞了一下,凝视站在她正前方的周溪时。
泛黄的路灯光芒下,周溪时杂乱不堪的金发被渡了一层很薄的光晕。一路从公馆逃亡出来,她还没有时间打理自己。
可她的神情仿佛与肮脏狼狈的外观剥离了开来。她很平静,只是嘴角带着微乎其微自嘲的笑。
她说:“我在他们眼里不是一个人,是一滩会惹得他们一身脏的污泥。没有人喜欢我,没有人在意我,甚至……没有人会看我。那对我来说不是一个家,是个冰冷的囚笼。但可笑的是,纵使我如此厌恶这个家,我却无法离开。”
“为什么?”绯色问。
绯色是个孤儿,她不能理解像周溪时这样大家族的束缚。
然而周溪时却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很可惜,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束缚我,相反的,是我离不开周家。不是因为我不敢,不是因为我胆小,是因为我明白,我周溪时离开了周家什么都不是。”
她平静的面孔突然有了波动,周溪时露出了嘲弄的表情。“我啊,周溪时。除了一个姓,一无是处。”
平静叙述的声音变得哀伤。
“我的学生时代过得很糟糕,因为我的运气不好遇上了一群恶魔。他们是坏得透顶了,但是……事情发展成那样难道与我毫无关系吗?
懦弱的性格、无底线的退让、愚蠢的善良、不敢抗争的顺从……如此糟糕的我本身也是个帮凶啊。”
绯色浓密的眼睫毛颤动,她微微蹙眉。
“不对,无论你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在遭受伤害这件事情上,错的永远是加害者。这与你是这个怎么样的人无关。”
周溪时摇头,她说:“你不明白,世界上比我惨的人太多了,我已经拥有了超越绝大部分的幸运。我的意思是说,我遇上的事情和真正命运悲惨的人比起来简直不堪一提,我只不过是出身不光彩罢了。只不过是倒霉一点,遇上了不好的人。”
绯色不明白周溪时在说什么,她想开口,却被周溪时打断。
“不,绯色你听我说完。其实周家并不是只有我一个私生子,我有一个小叔他身世比我更加不耻。可他很优秀,他用顶尖的学习能力与实力获得了所有人的认可,如今同样站在了无与伦比的高度。因为,周家看重血缘但更看重能力。”
周溪时仍然在摇头,干涸的眼眶里逐渐有水光。
“你明白我说的意思吗?我完全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处境,不需要像我小叔一样厉害,只要我有足够的上进心,让家族看见我拥有潜力就足够了。可我没有,我吃不下学习的苦,我也不聪明,只会一边怨恨着一边龟缩在舒适的角落。
学生时代也是一样,我难道真的没有办法改变自己的处境吗?初中的兔子也罢,高中的欺辱也好,那些学生之间幼稚的纷争,真的无解吗?不是的,是因为我一味忍让才导致事情变到无法换回的地步。
因为对于我来说,前进比退让难太多了。”
难以言表的滋味翻涌上来,周溪时抓住自己心脏前的衣服,她的眉头紧锁,挣扎着剖析自己。
“你明白吗?我并不是不知道该如何改变,是我知道,却不做。”
“所以,你能明白吗?周溪时是怎么样一个人。她是这样一个没骨头的烂脚虾。她是那么那么的糟糕,我讨厌她。我讨厌她明知道可以自救,却因为无聊地害怕而不去做,只会阴暗窝在角落做一个期待朋友的梦。”
真实又酸楚的情感,汹涌地冲向周溪时的喉咙,她的声音开始沙哑。
“我渴求陪伴,渴求有人能拯救我,所以一直一直在做一个朋友的梦。我希望她只为而我来,我希望她在全世界那么多亿人中只选中我,我希望她能一直站在我身边。
可,能被她挑中的我,除了那个姓,还有什么?除了家族里的钱,我还有什么?”
周溪时的反问更像是宣泄,眼眶里泪水开始控制不住地滑落。
“二十多年的人生啊,那段地狱一般的学生时代只有六年,剩下的十几年中我却依旧只有一个人,因为这个做梦的周溪时她本来就有问题啊!”
绯色心脏突然钝痛。像是某种相似的情感被牵动,一样酸涩的情绪进入了身体,随着血液肆无忌惮的在游走。
可她无法走神去分析自己,因为周溪时在她眼前,悲伤的留下了泪水。
周溪时无法自控的哭泣着,她紧紧抓着自己的心脏,是那样小心翼翼的说道。
“可我怎么能想到,怎么可能呢?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居然真的有人来了,为如此糟糕的我。一个就好,我只敢奢求一个人,因为一个也已经很多很多了。可是竟然有两个……”
周溪时红肿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绯色与夏泽辰,她扯出了笑,眼泪却仍然在滑落。
“竟然有两个人为我来了。不是简单走向我,是在我明确拒绝后,在磅礴的大雨中,你们依旧义无反顾地奔向我。我看得见,你们浑身上下的衣物被雨水浸湿,我也看得见,你们手脚间的斑斑血迹。”
她泣不成声道:“知道我的心情吗?比起无法言说的惊喜,更多的是质疑。我啊,周溪时啊,居然会有两个朋友为她来了。这么好的你们,居然为了那么糟糕的我来了。”
心脏的钝痛更加明显,绯色终于忍不住开口:“不是的,周溪时你比你想象的好,真的。那个糟糕的人是我……”
“不。”周溪时拼命地摇头,大声打断。
“不,绯色你太好了,真的太好太好了,比我想象的要好一万倍、一亿倍!
我能想到最好的极限是你会为我挺身而出,可你怎么会,你竟然是去教我去反击……你竟然说我有力量……”
她的声音已经哽咽得不成样子,她拼命的呼吸,努力压制哭泣导致的生理抽搐。她想把这些话清楚地传递给绯色。
“我啊,糟糕透顶的我,我这双只会抹眼泪的手,你竟然说它有力量可以反击。
可我……我怎么会,我怎么可能有呢?若不是你告诉我、肯定我。
我怎么可能会知道那个没用、胆小如鼠、下一秒就能跪地求饶的周溪时有力量啊!”
泪水如雨下,所有积压的情绪在此刻爆发。
“不会的,这辈子都不会。因为我讨厌自己,我讨厌弱小难堪的自己,我讨厌只会龟缩在原地,用想象行动的周溪时。”
大口的呼吸已经抑制不住剧烈哭泣的生理反应,周溪时哭的浑身在颤抖,可她仍然看着绯色,一字一句道。
“所以,绯色,你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吗?”
不止获得了渴望已久的陪伴,不止是撕碎了我的噩梦。
是我知道我居然还可以这样的好。
周溪时把自己的心脏刨了开来,一句一句说着。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周溪时是一个不错的人。”
“原来周溪时也可以是个勇敢的人。”
“原来她并不糟糕,她可以做得到。”
“你明白吗?”
周溪时紧紧盯着绯色,像是迷失在黑暗海域的船只一刻也不敢将视线从顶塔上的刺眼的亮光上挪开。
周溪时哭着呐喊道:“原来我都做得到!”
“是你让我认识到这一切,是你教会了周溪时前进。”
周溪时一步步走向绯色,用她哭到颤抖的双手,缓缓握住那双带她走出阴霾、那双让她认同了自己的手。
周溪时握着这双冰冷、粗糙,却温柔、细腻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气,竭尽全力止住自己的抽泣,用无比真挚、诚恳的声音,非常非常用力地肯定道!
“绯色,谢谢你。非常非常谢谢你,非常非常!如果不是你我的心一辈子是都碎的。能跟认识你,和你成为朋友,真的是太好了!”
夜晚的微风再次拂过,车道边的绿植枝叶发出沙沙作响的声音。头顶泛黄的路灯一样柔和的照射下来。
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变化,可……绯色好像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流动了。
在她的眼前,那个哭到近乎全身抽搐骄傲又脆弱的大小姐,正在朝她展露笑容。她明明哭着,脸上笑容却是那样灿烂、明媚,仿佛是心底的阳光照射了出来。
空气恢复了安静,绯色的耳边却出现了许多声音。
“滚啊,你这种人怎么不去死!”
“蓝星的叛徒,命运者的败类!凭什么你还活着?你凭什么可以活得好好的!”
“你不配是命运者,你不配站在这里!”
……
这些嘈杂的声音的最后,是一个女孩崩溃的哭声。
“我……没有资格……”
“……我讨厌自己,我好恶心……”
绯色的心脏骤停。
视线接触周溪时,对方炽热又浓烈的感谢,奔腾涌入血液,复苏了心脏的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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