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仙界确已颓势尽现了。其实仙界的困境,魔界多方都是清楚的。莫说那些大魔头了,便是无依无靠的野妖山怪,许多也有千年道行,对于业火天石煞炁的威力,多少都知道一些。不过有胆量和本事寻找玄牝真人,以期霸占潇湘谷的,唯有冥火金尊一门。无须小妖密报,冥火金尊的筹谋也在茑萝仙子意料之中。
待小妖退下,飞离翠鸢岛,元坤子凑近茑萝仙子,道:“仙子,万一叫那冥火金尊得逞,恐怕对我们东海不利。我们要不要采取行动?”
茑萝仙子思忖着,摇头道:“大可不必。那玄牝真人已脱凡体,要找到他玉尘山庄的入口谈何容易?他现下人在长白山,虽然玉尘山庄无人看守,想必他已做了防备,冥火金尊便是破了玉尘山庄的关口,要霸占潇湘谷怕也不是三两天的功夫。更何况,他就算得逞,控制了昆仑、丹霞二山,那又如何?元坤子,任何时候莫要盯着近处。我只要得了奇龙砚,再将那八面佛肉身炼入内丹,待兕虎神君重生之日,若能引诱朱雀仙子新收的那个徒弟助我一臂之力,我便有机会成为三界霸主,他这些小心思,我又何必放在眼里?其实我们现在有个劲敌,当真是大意不得。那冥火金尊再飞扬跋扈,他毕竟依赖我的五麝神鼎,暂时还不敢动我们东海。可是那个人……”
“仙子是说付千钧?”
“不错。我到底低估那朱雀仙子了。那日我去长白山,好话歹话说了一通,她竟未置可否。我原以为她身为仙山掌门,却与冥火金尊私下往来,断不是个聪明人,未知她倒没我想的那般糊涂。”茑萝仙子起身道,“付千钧来犯东海是迟早的事,我若知道他藏身之所,趁他元气未复,先下手为强,尽早解决此事,无论胜败我都认了。可眼下他在暗,我在明,真真是难办。我一日日等着,不敢有其他行动,只能日日夜夜全心备战,说实话,我已经焦虑至极,再无半点耐性了。这狗贼,究竟在哪儿呢?”
元坤子道:“仙子,我有个提议,不知妥不妥当。”
“但说无妨。”
“既然他在暗,我们在明,与其守株待兔,何不主动些,行离间计呢?”
茑萝仙子喃喃自语,说:“你是说离间上官龙和付千钧的关系?”
“不错。”元坤子道,“奇龙砚和五麝神鼎的秘密现下被传得五花八门其实是天大的好事。毕竟,真正知晓这两件宝物所有机密的,只有仙子你、付千钧,还有那十旬仙翁。前几日我们东海弟子已灭了天禄三君,知道那双宝全部机密的唯仙子和那付千钧了。我们东海收了那许多山妖河怪,便由他们四处散播假消息,逼上官龙……”
茑萝仙子摇头道:“此路不通。上官龙智谋算不得绝顶,却也非泛泛之辈。他不会轻易上当的。再说那付千钧还有双刀会一众门徒,他明面上弟子所剩无几,可用的人还多着。上官龙那帮人哪是他的对手?上官龙现在是丧家之犬,恐怕行事只会更加谨慎,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孤注一掷,堵死自己的后路。”
“那如此说来,我们只能时时防守,受制于人了?”
“那也未必。”茑萝仙子眼睛一亮,道,“说起双刀会,我突然想到一件事。西梁国上下那么多双眼睛,剿杀双刀会这许多年竟无成效,没人暗中助付千钧一臂之力,我是绝不相信的。付千钧藏身西梁,却谁也寻不到他,过去他是西梁国师,要做到这点倒不算难事,现下他是西梁缉犯,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某些藩王在庇护他?”
元坤子道:“仙子的意思是,我们跟西梁藩王合作?”
茑萝仙子笑道:“西梁的藩王胆敢收容付千钧,定是野心勃勃之人,无非是想借仙魔二界之力登上皇帝宝座嘛。我茑萝仙子虽不算魔界霸主,可是这些年辛苦耕耘,人间精灵魔怪却已收服数千之众。魔界中人固然看不上他们,可于凡人起事夺权,那些小东西反而得力。更何况,得一众精灵魔怪支持事小,我茑萝仙子言而有信之名远传八方事大。凡间政客最是疑心深重,我有这诚信之名,但凡聪明些的也该知道我志存高远,绝不会行短视之举,更不会轻易出卖别人。再说病魔与我东海也紧捆着,他玄脉欠佳,修为的确不足,可他偏能杀凡人于无形,一旦施瘟瘴,更可迅速控制凡人兵力。元坤子,要统帅三界,修为法力固然重要,其实更重要的能耐是合众力以成江海,汇众智以成峰岭。若付千钧当真是藏在哪个藩王的封地上,那倒容易了。”言及此,茑萝仙子回身看着元坤子,说:“你马上挑十余模样出众的女妖,去西梁联络各路藩王。尤其晋、灵、岳三王,须格外留意些。别的事倒不必提,只说我东海有心扶植他们便好,至于付千钧,提是要提的,不过只可提到他和上官龙是我东海死敌,可惜眼下其人不知所踪,若他们这些个藩王消息灵通,助我们除了心腹大患,我东海便全力辅佐;莫说做个西梁国的君主,便是助他一统人间,我也绝无懈怠。”
元坤子道:“那些人能为西梁那位大司马所用,恐怕都是老谋深算之人。就算付千钧当真得某个藩王庇护,我们东海与他又无交情,那人也未必会信任我们。”
茑萝仙子笑道:“这你就不懂了。你当他们这些人同那付千钧便相互信任不成?无非彼此利用,尚有共同利益罢了。所谓狡兔三窟,只要给他们机会,他们定会为自己另谋出路,以防不测的。那付千钧虽有双刀会千余仙门信众,于任何一位藩王都算得好棋,可我们东海也不差呀。况且付千钧到底是西梁通敌的罪人,把他养在府上,终究不大安生。本来人一旦有了野心,难免铤而走险,可当真是聪明人便该明白,我茑萝仙子既然大老远遣弟子登门拜访,自然猜到些什么。除非这次我失了算,只要付千钧真叫某个藩王藏着,他难道不怕我去投奔他们的大司马?到时候他稍有动作,竟不怕我逮着他窝藏叛贼的证据?那才真是弄巧成拙,满盘皆输哩。不管帮付千钧的是谁,这里头的利害关系,他也该明白。左右不过是两头下注的事,我与付千钧哪头胜算更高,聪明人不会看不出来的?”
元坤子叹道:“仙子深谋远虑,是属下浅薄了。”
“你是我最信任的人,这件事你务必妥当办理,万不可叫岩华尊使和那玉娇娥得知了。”元坤子刚要退下,茑萝仙子陡然想起另一件事,将她叫住,问,“六蛟上君事情办得如何了?”
元坤子道:“以他现下的修为,同八面佛硬来自然是斗不过的。自从上回他来东海拜过仙子,似乎一直在筹谋智擒八面佛的计策。不过仙子放心,我安排在他罄音谷中的四个杏妖各个都有独当一面的本领,他要耍什么花招是绝无机会的。”
“我倒不怕六蛟上君耍花招。他这人有些小聪明,可也败在小聪明上,否则何至于浪费了绝顶仙根,竟要在陈汝阳那废物身上行夺舍之法?”茑萝仙子侧卧花床,撑着左腮,道,“你叫九头翁把那丑八怪看好了。此人仙根之上乘,不输丹霞七杰,又与仙山无半点拉扯,我既答应六蛟上君,助他在那丑八怪身上行夺舍之法,便不能失信于他。你只告诉那四个杏妖,叫她们催着六蛟上仙才好。”
元坤子道:“催是催过的,只是那六蛟上君说,八面佛并非生性放荡之徒,他也曾安排美人计,可惜……”
茑萝仙子坐起来,带几分愠色道:“八面佛若生性放荡,我还犯得着叫他来对付?他又不是不知道,八面佛乃十全之体,一切法术既困不着他也伤不了他。唯有以奇门术数之阵才可将他擒获,六蛟上君是奇门术数圣手,自然多的是办法。你叫杏妖跟他说,那陈汝阳仙根聊胜于无,哪承得住他数百年道行他若不及时夺仙根优异之躯而占之,最多还能活两三年。可凭他现在的情形,要在仙根尚可之人身上行夺舍之法,岂有半点希望当然了,他实在想不明白,大可以放弃数百年仙家道行,改修魔功,以图永寿,不过那样一来,我更可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了。我茑萝仙子自掌管东海,但有承诺,何曾食言?他不要以为奇门术数只他一人精通,若他拖拖拉拉,当真把我惹火了,那丑八怪的肉身他便不要再想了。”
接下来几日,东海倒太平得很。冥火金尊照例来了一趟,只靠五麝神鼎练了半日魔功,对他连日运功,欲破玉尘山庄入口一事只字未提。他自然知道,茑萝仙子眼线密布,多半已经知晓他这些天的图谋,不过二人都非蠢货,茑萝仙子不说破他也没必要露底。毕竟茑萝仙子遣元坤子前往西梁,目的何在冥火金尊还未能猜透,总之双方各不拆台,和和气气的,这便足够了。
冥火金尊前脚离开,元坤子后脚便回来了,向茑萝仙子带来了一条西梁岳王的口信。茑萝仙子当天夜里便领元坤子和四名可靠的侍女,离开东海,赶往敬亭山。东海事务她交由九头陀全权打理,岩华尊使协理,只说她算出这几日西北方有魔蕈降世,有助她神功精进,这才连夜出动,以防错过时机。总之她出了东海地界,先朝南遁影而去,后拐向东北,又遁地而行,以避他人眼目,至翌日晌午才抵达敬亭山,藏身林间一处山洞中。
候了整整两日,岳王及六名随从总算来了。叫茑萝仙子吃惊的是,施法带他前来此处的,竟是病魔弟子铁笔书生。
铁笔书生甫一现身,茑萝仙子便笑道:“铁笔书生,想不到在这儿见到你,看来你跟岳王私交匪浅哩。”
铁笔书生说:“仙子,瞧您说的。我们桃花谷势单力薄,岳王不嫌弃才与我们有所交际的。本来王爷差人请我师父同行来与仙子会面,是我师父考虑周全,怕他与岳王同往引人注意,才偷偷遣我出谷的,连玉沉舟都瞒着。我可断没有胆量私下攀附凡间权贵。”
岳王笑着,上前两步,细细端详茑萝仙子,说:“世人皆传仙子有倾国之貌,今日得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元坤子见不得茑萝仙子遭人轻薄,正欲上前维护,茑萝仙子却抬手阻她,对岳王笑道:“王爷说笑了。若非去年天象之变,我深入太和山帮了兕虎神君那些个徒子徒孙一把,世人又怎会想起我区区一个茑萝仙子其实我深居东海,本来是不想招惹麻烦,只想着与世无争,过我自己逍遥快活的日子。却不想树欲静而风不止,我不惹人家,人家偏要来惹我。王爷既然与我约于此处,想来,是有要事相告吧。”
岳王捋须道:“仙子快人快语,我也不绕弯子了。我这次与仙子约见,正是为付千钧。仙子既然遣小妖来我府上,想来是知道了些事情。仙子知道多少,又从何而知,我不感兴趣,不过仙子既然与付千钧有仇,我倒愿助你一臂之力。”
“莫非王爷同他已心生嫌隙”
岳王浅笑道:“嫌隙倒没有,不过眼下,他的确是个大麻烦。”
茑萝仙子道:“这倒怪了。我听说他明面上是西梁国师,其实那双刀会一众叛党正是唯他马首是瞻。按理说,双刀会既反皇帝又反大司马,实在是自寻死路,然而西梁朝廷历时数年却剿之不尽,更有越剿越盛之势。王爷可知其中道理”
岳王盯着茑萝仙子的双眼,嘴角略作抽搐,说:“看来仙子耳目之众,倒比我想得还要厉害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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