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方才自认过错可以让左仪死而复生,自然是好的。可是你方才所为,除了让为师责罚你一番,可还有别的意义?”黄玉笙道,“你自认过错,倒是讲了义气,可是空有义气又有何用?你白白受罚,谁也没有受益,岂非愚蠢?今日你在为师面前自然不会惹祸,可是往后你在外头,若时时想着义气,不会审时度势,不懂自保求生,白白受伤甚或丢命,你以为你没有损害本门利益么?我们长白山上弟子几多,正室弟子才几个?你不懂自保,辜负的正是为师的栽培!”
柳浊清道:“师妹才将入门,有些道理还需多些时日方可透悟。师父不必如此动怒。”
黄玉笙回头看着柳浊清,道:“你也该拿出点师姐的样子来。你不如仪儿稳成持重,过去仪儿是大师姐,而今仪儿不在,你便该挑起担子。为师日夜操心一个多月后的星劫,别的事务实在没有精力去管。现在我们重明观只剩你们三个正室弟子。为师实在担心呵。”说着话,黄玉笙又坐下来,道:“可惜那五麝神鼎的驱驭法门不全。要不然,我们若能从狄樱那魔女手上抢到神鼎,此次星劫我们的胜算自然要添上三分了。”
顾乘风想起孙笛交给他的玉坠,忙从怀中掏出,将这玉坠上的诗句示意黄玉笙,道:“师父,也许神鼎法门残缺的要点,与这玉坠有关。”
黄玉笙细细打量玉坠,喃喃道:“一箭双雕落碧空,说的是长孙晟的典故。”
柳浊清道:“七札彻透乾坤定,鸿雁凄鸣坠弦音。桂馥靡迤广寒寂,彀弓兽伏鸟下林。再加上这句一箭双雕落碧空,正好是五个有关射箭的典故。可是这玉坠似乎平平无奇,不知玄机藏在何处?”
黄玉笙将玉坠托在掌心,以掌火焚之,又以冰焰炼之,皆看不出奇特之处。她问顾乘风:“这玉坠并无丝毫法威。那位付姑娘可曾向你提及此物?”
顾乘风道:“这玉坠我是头一回看见,付姑娘还在的时候我也并未听她提过。不过玉坠上这半句诗,我倒不陌生。当日我护送她前去北魏和亲,途经崆峒山,曾在相思崖见过这半句诗。”
“当真?”黄玉笙问,“那相思崖除了有这半句诗,可还有别的文字?”
顾乘风道:“有是有的,不过一边是半套法门,另一边文字抹去大半,剩下些只言片语也是不知所谓。”
黄玉笙思忖道:“看来过几日,待玄牝真人仙躯痊愈,我们还需前往崆峒山一探究竟。说不定会有所收获。”
这晚本来月朗星稀,临近子夜却来了一股狂风,吹来一阵暴雨。藏法神秀戌初一刻开始施法诊治玄牝真人,到子正二刻,已知玄牝真人症结所在。于是他点了两盏长明灯,叫两位护法童子各守一灯,这便对天枢道长说:“难怪凡人有病急乱投医之说。我那徒弟叫你们用绿尾角蛉镇守玄牝子的仙躯,你们竟老老实实信了她?”
赤眉药仙上前道:“玄牝真人此前的医治都是晚辈负责的。莫非这绿尾角蛉有什么问题?”
“凌霄与你们所言并无谎话,不过她漏说了一点。”藏法神秀道,“这绿尾角蛉的母体喝凌霄鲜血生长,幼虫一旦入体,便难于清除干净,除非以凌霄的鲜血诱导。如此,玄牝子就算仙躯之损得以弥补,恐怕再无飞升太乙金仙之望,而且,难免要终身受制于凌霄。”
天玑道长说:“花禅婆已死,倒不必担心她操控玄牝真人了。”
藏法神秀道:“你想得太天真了。凌霄死了,玄牝真人的确不必担心受她操控。可是绿尾角蛉不除,要医他仙躯便无从下手。我这徒儿实在是处心积虑呵。”
天枢道长问:“可有其他尽祛其害的法子?”
藏法神秀道:“我且试一试吧。不过我需要三种宝物。一件叫作幽魂草,乃天禄半岛特产,另两件正好是你们丹霞山特产,一件叫作紫斑雪蟾,一件叫作七星鳌。”
赤眉药仙道:“真是可惜。天禄岛主现下正在玄鹤宫,若青龙沼完好无损,幽魂草倒不难得到。只是青龙沼已毁,世上再无幽魂草了。”
“真是天意。”藏法神秀道,“看来我只好损耗仙体,为玄牝子去除体内的绿尾角蛉了。至于紫斑雪蟾……”
天枢道长说:“紫斑雪蟾倒不难捕获,只是那七星鳌邪毒无比,不是那么容易抓住的。”
藏法神秀道:“我本是妖精所化,何惧什么邪毒?明日午时,你带我入谷,合我们二人之力,希望可以一举成功。”
至丑初,众仙离开丹房,只留藏法神秀两位童子守着长明灯和玄牝真人。天枢道长心境忐忑,本来朝自己榻室走去,行至中途,却拐了方向,来到百圣堂。
所谓“百圣堂”,是丹霞山祭奠过往正室弟子的所在。入口种着十二株千年银杏,都是老态龙钟的模样。门廊正中挂着“百圣”二字,楹联写着“兴衰万世听风雨,善恶一念看春秋”。步入门廊,可见百余铜铃悬在两侧,铜铃系了白丝布,间或发出脆响。推门而入,迎面是三人来高的灵宝天尊供像,左右耳厅各供灵牌。右厅供着羽化登仙的八人及卫道牺牲的三十二人,左厅供六十四人,都是因仙根凋零,油尽灯枯的正室弟子。
天枢道长踱至济航真人灵牌前,扑通一声跪下,犹豫许久,道:“师父飞升之际将玄鹤宫托付于我。我虽天资平平,却时刻铭记师父教诲,不敢有丝毫懈怠。师父曾告诫弟子,身为一山之长,务必爱护同门,尤其是我们丹霞七杰,最忌龃龉隔阂。可是这次,我对师弟痛下杀手,实在是情非得已。师父,你身在三十六重天之上,定能谅解我的苦衷吧。我对不起善之,可对于玄鹤宫,我是问心无愧的。”
“问心无愧?掌门师兄,你如何说得出这种话?”
天枢道长叫这声音吓了一跳,回身看去,见是天玑道长,喃喃道:“陆师妹,你跟踪我……”
天玑道长苦笑道:“上回你进百圣堂还是天禄岛一役后。天权道长身故,你来百圣堂忏悔,所言所语我还记得清清楚楚。”
天枢道长盯着她的双眼,说:“你从来就没有信任过我。”
“你错了。你是玄鹤宫掌门,我不信任你还能信任谁?我跟踪你,不是因为我不信任你,而是我太想信任你,太想证明错的是我。”
天枢道长起身,看向那三列灵牌,说:“你现在知道玉衡道长是被我害死的,大可以告之天下,将我拖下掌门之位,取而代之了。”
天玑道长说:“取而代之?你当真以为,我觊觎你这掌门之位?”
“难道不是吗?你本来也没有把我这掌门师兄放在眼里。当年我师父济航真人收纳门徒,哪一次没有征求师伯的意见?你倒好,擅作主张带莲香子上山入门,心里哪有我这掌门?”
天玑道长说:“想不到那件事你还耿耿于怀。”
天枢道长笑道:“我这掌门做得窝囊。对内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人不够团结,叫外敌趁虚而入;对外呢,又谨言慎行,重明、白泽二派哪个都不敢得罪,更要维护本门声誉,实在是身心俱疲。现在好了。你既然捏着我的把柄,我倒解脱了。明日也不烦你昭告天下,我自会辞去掌门之位,离开丹霞山。”
天玑道长不无诧异,盯着天枢道长,说:“师兄,我知道你并非奸恶小人。你对玉衡道长痛下杀手,总要有个缘由才是。我不信你杀他,是因为私人恩怨。”
“是什么缘由重要么?”天枢道长踱向窗边,望着月亮,说得云淡风轻,“总之不是什么好事。多一人知道,不过多一人徒增烦恼罢了。”
天玑道长摇头道:“我所以现身,就是不相信你会因一己之私,罔顾同门情义。其实今日听李冬寻和顾乘风等人所言,我已心生疑惑。玉衡道长仙根虽不算奇绝,却远胜中人,他固然为灵波剑所伤,只要伤情得到控制,此后神志大乱却说不过去了。依莲香子所言,玉衡道长后来的表现倒像是为《虹贯九霄》剑法的戾气所伤。师兄,我猜得对或不对?”
天枢道长回头看着她,冷笑道:“什么事情也瞒不过你。你猜得不错,善之神志大乱的确是为《虹贯九霄》剑法所伤。当时我与莲香子合力为他疗伤,莲香子原是你的弟子,我若施寻常法术害死善之,她不会察觉不出来。只有以《虹贯九霄》剑法的心咒炼化真元,再导入善之体内,莲香子才无从察觉异样。那时候善之三华空溃,自然承受不住《虹贯九霄》剑法化出的真元。于是真元中戾气占了上风,由我牵引入脑,他自然神志大乱。其实我就算带他逃出栖霞谷,他也只有死路一条。他魂魄不全,仙根已损,现在有了卫道牺牲之名,岂不比他身败名裂地活着更为体面?”
天玑道长说:“身败名裂?七十几年前,玉衡道长为妖瘴所迷,才干出那等秽乱之事,又不是他的错,何来身败名裂之说?况且事关三派,我想大家为了各自的脸面,对当年的丑事都不会……”
“你当真以为,我让善之神志大乱,是因为这个?”天枢道长不觉扬起声量,随后又压低嗓门道,“我若不出此下策,他便要抖出真正的丑事来。他不要脸面自然是他的事,可是他所作所为关乎我们玄鹤宫的声誉,我便不得不管了。”
天玑道长问:“究竟是何事?”
天枢道长叹道:“六欲淫心瘴专攻心神,引人邪淫之欲,此中厉害我们都心知肚明。若善之和丁莫一、冷惊鸿单单为妖瘴所困,故而心神迷乱,我岂能怪他?可是有一天,善之向我提及他与付千钧的童年往事,一时痛哭流涕,随后竟扯到七十年前那桩丑事,并告诉我,他所以杀害丁莫一,其实另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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