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道长在半空接过寒掌冰姑,喝道:“杨雄,你对付千钧纵有千般仇恨,为什么要害冰姑?”
付千钧双手腾起赤焰,赤焰又勾出人面,依稀显现杨雄的模样。他哈哈大笑,道:“付千钧何等狡猾,修为又何等精深?我不借寒掌冰姑之躯,如何伤得了他?我已经牺牲肉身,孤注一掷,你要怪就怪你这弟弟心狠手辣,不顾人情!”言毕,他对付千钧说:“本来师母有错在先,你用她练功,尚罪不该死。可是晚香何错之有?你害死晚香,今日我与你同归于尽,正是要为她讨个公道!”
尤峰道:“小师妹又不是我师父杀的,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你把账算在我师父头上,未免……”
“尤师弟,你也读过几本书,岂不知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道理?”杨雄喝道,“晚香的确死在冥火金尊手上,可是若非付千钧一再戕害,她也不会落得那般境地!就算没有冥火金尊,我岂不知,晚香在付千钧手上也只有死路一条的。晚香是我亲骨肉,我若不除了付千钧,既对不起她,也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玉华。”
付千钧虽极力克制双臂的法术,那血影却如洇开的墨汁,一毫一厘蚕食着付千钧的肉体。众人都不敢靠近,双阳暗自嘀咕:“世上竟有这等仙法……”沐秋桑凑到顾乘风耳边问:“大师兄,仙家如何有这般邪门的法术?”
顾乘风答道:“那日在哀牢山中,灵毗上仙授他紫荧刀,又传了他一道法门,叫作血刃苍雷诀。杨雄曾以此法为我的鸠尤神剑助力,其时倒不见其法威恐怖如斯。”
黄玉笙冷笑道:“这次付千钧是在劫难逃了。”
玉衡道长那边,花禅婆、赤眉药仙和玉笔郎君正围在寒掌冰姑身边。赤眉药仙喂她一枚冰蒺雪蟾丸,诊其脉息,道:“她魂魄已现不全之兆,好在仙根损害未深。”
花禅婆喃喃自语:“是我害了她。”
玉衡道长道:“莲香子,我虽不懂岐黄之术,却也知仙门中人一旦魂魄不全,不出半月仙根便呈消退之象。冰姑仙根已有折损,若不能尽早复其元神,她哪还有活路?”
“要复她元神,本有现成的法子。”赤眉药仙看向玉笔郎君,道,“天禄岛上的幽魂草可聚天地精炁,除了祛毒灭瘴之功,更是凝魂聚魄的奇方。只是不知经上回一役,天禄岛上可还有幸存的株苗?”
玉笔郎君眉头紧锁,道:“上次天禄岛一役,青龙沼遭烈焰焚毁,莫说幽魂草了,便是沼中寻常野草,活下来的也是百中无一了。”
赤眉药仙道:“如此看来,要令她元神尽快复原,只有两条路可走了。其一,是深入太和山妙一谷底,趁天象罡气极盛之际,在谷底寻到一只万载玄狰(笔者注:狰为我国传说中的异兽,记载于《山海经·西山经》)。取它鲜血若干,带出太和山,我自有法子救她。”
花禅婆问:“万载玄狰原在章莪山以精怪魂魄为食,本是至邪之物,会不会……”
赤眉药仙道:“婆婆不必担心。依古籍所载,当年黑龙横行,万载玄狰险些为黑龙所噬,为求自保,这才逃至太和山妙一谷底。其时太和山邪浊之炁尚不若今时今日,万载玄狰每日子时出谷觅食精怪魂魄,后来太和山成为天下至邪至煞之所,只消躲在妙一谷底,精怪魂魄便取之不尽,所以最近几千年,此兽再未出谷。两千多年前,神农真仙冒险深入妙一谷底,历经千辛万苦,总算找到此兽,却见它四肢犄角已然石化,五条尾巴各化一藤。依书上所言,玄狰因饱食煞炁,已将妖体炼入太和山中,更得阴阳逆转之道,反是至罡至道之兽了。”
玉笔郎君叹道:“至邪之所竟育出至道之兽,天地玄妙,实在令人叹服呵。”
玉衡道长说:“这法子虽好,可是眼下天象不利,要深入妙一谷,莫说其中艰险了,万一不慎触了九天九地归元阵的罩门……”
“所以我们只能走第二条路。”赤眉药仙看向花禅婆道,“我知道世上有一种毒蛙,叫作涎铃子,其声如铜铃,背覆九星赤斑,以毒涎迷人心智吸噬活人元神。据典籍所录,这涎铃子藏身西北大漠,每十年觅食一次,上古时期便有医道拿它招魂聚魄,医治魂魄不全之伤。只是此蛙神出鬼没,我也从未见识过。婆婆谷中广纳毒物,想来,这涎铃子一定也在婆婆蓄养之列吧。”
花禅婆道:“涎铃子当真有此等神效?我钻研毒典,只知拿此物炼瘴,可诱人心神大乱。药仙既知以涎铃子医治我徒儿的法子,我自不会让你空手而归。谷中毒物,只要你看得上的,只管开口。”
赤眉药仙笑道:“本来婆婆是前辈,轮不到我来规训,可是有一句话我不吐不快。修道之人最忌讳急功近利四个字,婆婆是个急性子,为人处世总慢不得半步,我是理解的。不过你凡事只讲交易买卖,全不顾人情,至少在晚辈看来,稍嫌偏颇了。我若不想救冰姑,方才只说不知道救人的法子,便可置身事外。莫非婆婆以为,我救你徒弟定要贪图你谷中宝物不成?那你也太小瞧我了。冰姑既是玉衡道长的胞妹,单是看在玉衡道长的份上我也会全力施救。婆婆放心,冰姑现下伤情还算平稳,早日赶回栖霞谷,我定保她平安。”
就在这时,一声嘶吼传来,玉衡道长循声望去,只见付千钧双臂高举,周身白辉闪耀,险些震开助他运功的尤峰。眨眼功夫,他那两只小臂仿佛叫一股外力拖拽,竟脱离他的躯体,与他大臂分隔一尺有余。玉衡道长对众仙道说“你们照顾好冰姑”,这便奋不顾身冲向付千钧。
天枢、天玑二道见状,异口同声嚷一声“师弟不要”。天枢道长先一步飞冲而去,试图阻拦玉衡道长。玉衡道长推开天枢道长,翻身飞旋几周,道:“师兄,他再多行不义,始终是我亲弟弟。”
天枢道长将麒麟圭化作一面石壁,挡在玉衡道长身前,说:“他现在为毒咒所困,你盲目上前,万一也染上咒毒,白白搭上性命,那又何苦呢?”
玉衡道长行九色莲花印,游龙剑登时变作一道金光,破开石壁。天枢道长再要阻拦,玉衡道长却化作齑粉,此刻方知,玉衡道长已将真身化入游龙剑了。天枢道长长叹一声,落回原处。天玑道长问:“师兄,付千钧中的既然是咒毒,蒋师弟这般奋不顾身,恐怕……”
天枢道长说:“付千钧是他命中注定的劫数,他执意要与付千钧同生共死,由他去吧。”
玉衡道长飞至付千钧身侧,见尤峰印堂发青,忙打坐运气,将辟邪绫打入付千钧灵台穴内,又对尤峰道:“你现在元气两亏,快收敛些才好。我来助你师父运气,你从旁襄助即可。”
付千钧大汗淋漓,道:“我不要你帮忙。我不信我苦练五十年的元婴珠,竟对付不了区区一个杨雄!”
玉衡道长说:“杨雄那把紫荧刀是哀牢山仙人所赠,他又牺牲了肉身与内丹炼化毒咒。单凭你一人的力量……”
付千钧那两只脱体的小臂陡然焰火冲天,现出杨雄的脸,吼道:“付千钧,你死到临头还要逞强。”
也不知是杨雄这句话刺激了付千钧,还是得玉衡道长襄助,付千钧冲破了玄关,总之听得两声爆响,两只小臂一前一后冲向高空,彻底脱离了付千钧的肉身。与此同时,玉衡道长和尤峰也叫一团紫辉震开。
众人都朝两只小臂看去,却见其焰色骤变,由红转绿,旋即现出一张巨脸。付千钧嘶吼一声:“我纵然亏欠天下人,也绝不亏欠于你!”此言一出,那半空的巨脸登时坍缩成点,随即爆裂开去,撒下血雨。
顾乘风问黄玉笙:“师父,莫非那是付千钧的元婴珠?”
黄玉笙看向李冬寻,道:“这便要请教李掌门了。”
李冬寻对顾乘风说:“你猜得不错。付千钧为了将咒毒推出体外,已耗尽三华。元婴珠虽是我派无上仙法,到底不是无所不能的。”
左仪道:“不过有件事我想不明白。付千钧已得二人襄助,其实他只要与杨雄耗下去,那杨雄肉身及内丹皆化毒咒,经不得拖延,为何付千钧要如此急躁,以至于拿元婴珠与杨雄硬碰硬呢?”
众人面面相觑,说不出个所以然。天枢道长带头飞近付千钧,黄玉笙、李冬寻这才率弟子飞来。赤眉药仙担心玉衡道长受伤,也飞到跟前。
此时付千钧撇嘴一笑,竟呛出半口血。尤峰忙上前问:“师父,你怎么样了?”
付千钧道:“你不必管我,顾好你自己要紧。”
“为什么?”玉衡道长问付千钧,“方才你要冲破玄关之际,本是你凝元聚气的紧要关头。可是你体内却突然蹿出一股劲道,将我输给你的血魄狠狠推回来。”
李冬寻听得此言,行八卦指诀,化两股游光,由付千钧印堂、膻中二穴打入其体内,旋即收功,惊呼道:“你的内丹!”
玉衡道长错愕不已,凭指力一探付千钧的经脉,这才确信付千钧已无内丹护身。他泪如雨下,一声声地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付千钧笑道:“你当真以为,杨雄那血刃苍雷诀仅仅是一道毒咒么?”他说话的空当,沐秋桑留意到他断臂处的异样,惊呼:“那是什么?”
玉衡道长定睛看向付千钧断臂的创口,这才发现,血肉都呈黄绿色泽,鲜血凝作纤细的藤丝,牵着嫩芽儿,悬在他断臂下方。黄玉笙咕哝道:“玄天灭绝咒。”
天玑道长说:“难道杨雄那道毒咒与重明观玄天灭绝咒本为一路法门?”
黄玉笙道:“玄天灭绝咒本无大用,须与阵法配合,才可法威大显。而且此咒伤敌害己,其实自我师父华清师太继任掌门,这道咒法便无人修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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