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剑父文化纪念馆位于越秀区朱紫路,其实和陈着家离的都不是很远。
不过,陈着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因为它实在太不起眼了。
就在一栋灰扑扑居民楼的隔壁,如果不是匾额上龙飞凤舞“高剑父文化纪念馆”几个遒劲大字,真的很容易错过。
据说这是在高剑父大师故居上改建的,所以面积也不大,大概只有1000平米左右。
1000看似不小,实际上就是5020,甚至都比不上中大的一间阶梯教室,更何况这个纪念馆还分为前后两部分。
前面是展览馆,后面一间小院子——高剑父当年练画的地方,名为“春睡”。
不过前后这样一分,纪念馆就显得更小了。
展馆里拥挤的摆着各式各样的画作,还有高剑父的生平介绍。
陈着粗略的溜达一圈,发现有《花鸟图》、《仕女图》、《江山图》,就是没有郑文龙喜欢的《花卉图》。
估计这种类型的画作比较值钱,所以就没有展出或者压根没有捐赠过来。
走马观花的看完也不过几分钟,游人很少,陈着只看到一个带孩子的母亲。
母亲正在对孩子介绍高剑父的生平还有那些画作的寓意,但是这里实在太冷清了,孩子一直吵嚷着要出去。
母亲没办法,只能无奈的抱着孩子出去。
母子两离开后,空荡荡的纪念馆里顿时安静下来,除了陈着以外,只有一个看门的老头。
广州冬天没那么冷,但他还是穿着厚重的棉服,双眼无神的坐在板凳上,衰老的模样与这寂寥的纪念馆遥相呼应。
陈着过去打了两声招呼:“阿叔,阿叔…”
老头有些迷惘的看过来,他似乎很久没有和人交流了,嘴唇动了动不知道嘟囔着说些什么。
陈着叹了口气,这种纪念馆的上级指导部门应该是没有合并前的区文化局。
不过文化局就是个很穷的单位,连举办一些活动都抠抠搜搜的,以便尽量多留一些钱给在职公务员发年终奖。
哪有什么经费来给一个过世画家修葺什么展馆。
所以,这座纪念馆的落地应该另有他人资助。
可能建成了以后,文化局领导又以“统筹管理,形成合力、打造样板”为理由,想办法把纪念馆纳为己用,算作自己的功绩。
至于这个老头,大概就是局里随便派过来的看门临时工。
一个月不会超过500块钱,这就算是给了纪念馆出资人一个交代了。
对于这些手段,本就是大染缸里出来的陈处自然一清二楚。
陈着站在幽幽狭窄的纪念馆通道上感慨一番,转身出去买了抹布、扫帚和拖把这些工具。
回来时他开始对每一个展列柜仔细擦拭。
这时,看门老头的眼里才闪过一丝好奇的光芒。
但是他也没过来打听什么,静静看着这个素昧平生的小哥,从前面展馆清扫到后面的小院。
第二天,“高剑父文化纪念馆”照常开门。
游客依然很少。
看门的老头依然在。
他发现昨天那个小哥又过来了,不过这次身后多了一个人。
一个漂亮的女娃。
老头揉了揉浑浊的眼睛,这个女娃好漂亮!
酒红色的长发在阳光下熠熠闪耀,身段高挑婀娜,桃红色的眼尾有些上翘,眼波流转之间,如同漾着陈年美酿。
因为长得精致又时尚,以至于身上的衣服其实并没有很高档,女大学生常见的牛仔裤加休闲卫衣套装,外加一顶鸭舌帽。
但是她随意一搭配就有种模特的感觉,身上的那种艺术灵气好像要溢出来了。
“巧合”的是,她也带了画板和支架。
这个小哥是陈着,漂亮女娃自然是cos姐了。
广美的期末考昨天正好结束,所以俞弦也放假了,听说陈主任在这里当清洁工,马上就过来陪他了。
不出意外,这七天都会陪着。
幸好寒假期间,陆教授要对宋时微禁足,否则陈着还真没法解释突然要消失7天之久。
至于俞弦为什么要带个画板,寒假结束返校她就要参加省文化厅和共青团联合举办的“迎春杯”书画比赛。
决赛是现场作画,所以必须每天不断练习保持手感。
“高剑父是你们的祖师爷。”
陈着一边蹲下去帮忙搭支架,一边调侃着说道:“没想到你也是第一次过来,这算不算欺师灭祖?”
“你懂什么呀”
俞弦伸手在男朋友耳朵上拧了一下。
“有些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画派传承下来很复杂的。”
俞弦把白色平铺在画板上,摇摇小脑袋说道:“关教授有时候谈起上一代和上上代的恩怨纠葛,也是不住的叹气,她都不让我们多问这些东西。”
陈着微微颔首,表示理解。
关教授不让这些弟子多问,很可能是保护那些画派前辈或者他们家属的声誉。
百年历史的画派,要说没点分歧和纠葛,那不如相信太阳从西边升起。
最简单的一点,关山月大师明明有女儿,但是岭南画派现在掌舵人却并不是她。
当然那些藏品也没有留给她,而是给了资质更突出的关咏仪教授。
关老教授未婚未育,一生都把精力奉献给了艺术,也证明了关大师当年没有看走眼。
“不过…这对cos姐来说是一件好事,她以后接班会少了很多亲情方面的阻力。”
陈着“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想着。
其实不管是关教授还是鱼摆摆,她们的艺术追求都很纯粹,也只有陈处这种俗人考虑问题才这么功利。
“我去做事了啊。”
陈着收起这些杂七杂八的心思,走到小院子里拿出打扫工具。
昨天只是大概的清理一遍,今天他开始对一些犄角旮旯的地方动手了。
“陈主任,你真的不要我帮忙吗?”
俞弦跟着来到小院里,娉娉婷婷的站在屋檐下问道。
“算了吧,这种粗活累活就得我们男人来做!”
陈着大声拒绝。
虽然嘴上说的冠冕堂皇,实际上余光看了一眼看门的老头。
陈着不确定他和关老教授有没有关系,担心是老太太安插在这里的“眼线”。
她可没同意让俞弦帮忙,陈着不想因为偷一点小懒,耽误了“攻略”郑文龙师兄的进程。
“好咯,那你累了就过来休息会。”
俞弦想不到这么多弯弯绕绕的东西,把画板和支架摆在小院子里的台阶上。
一边正对陈着,一边专注的练习起来。
冬天的广州天高云淡,纪念馆人烟稀少,要不是陈着拖地时发出的噪声,仿佛都能听见地球自转的动静。
偶有一阵穿堂风拂过,俞弦又长又黑的眼睫毛颤了颤,院子里栽着的黄花风铃木,飘飘悠悠的落了她一身。
等她察觉到,伸手把肩膀上的黄色小花摘下,轻轻放在画板上。抬起头,发现男朋友正在撅腚擦地。
“这是做家务的陈主任么。”
俞弦一只手托起下巴,歪着脑袋就这样不做声的看着,嘴角也情不自禁弯出一抹笑意。
如果有喜欢摄影的人在这里,他们肯定会觉得这是一幅很美的构图。
和煦的阳光。
几十年前的老画室。
瓜子脸的少女。
挥汗如雨的年轻男生。
还有坐在纪念馆门口,呆呆看着这对青春男女的垂暮老头。
一瞬间,有种时光就在这间小院子里轮回的感觉。
片刻后,瓜子脸的少女突然想起什么,从随身携带的小布包里拿出水杯。
拧开杯盖,先用嘴唇试了下温度,然后招招手娇柔的喊道:“陈主任,来喝点水嘛。”
“好”
陈着嘴上答应,但是却不愿意挪动脚步。
正常人好像都有一点拖延症,陈处也不例外。
明知道女朋友在等自己,可是就要强迫症的把手头一点事做完。
三分钟后。
“陈着,来喝水噻!”
少女的语气,从娇柔带上了一点点泼辣,并且已经开始叫上了全名。
“来啦来啦!”
陈着不敢再拖沓,赶紧放下手里所有事情跑过来。
好像再慢一点点,“劳资蜀道山”可能就要出现了。
看门的老头咧嘴笑了笑,原来不管什么时候,年轻人拌嘴都是一个模式。
“我不喝热水,让它凉一凉。”
陈着还要给自己的拖延症找个借口。
瓜子脸少女站在屋檐下,一手举着水杯,一手叉着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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