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妻子,她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赢得了一时的胜利,却从此永远地失去了丈夫的心。
原本张苍还愿意和她说话,有时候两个人还能在一张席上闲着坐会喝喝茶,但是从这件事之后,张苍就再也不愿意搭理她了。
人长一张嘴,一条舌,它有两种功能,一是吃饭、二是说话。
吃饭很重要,说话也很重要。
吃饭关系到生死,说话也关系到生死。
饭吃错了,可能就要被埋入土地;话说错了,可能人头落地。
白玉上面有了斑点,可以磨掉。
但是人一旦说错了话,说了不恰当的话,永远都抹不掉。
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
祸从口出,言多必失。
张苍不说话了,张大妇很是得意,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骄傲开心地往后院去了。
临走前,她看到张苍在愣神。
她隐隐间感觉张苍好像经历着什么巨大的痛苦,她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那一刹那,她也问过自己,是不是刚才说的话太重了。
“你别生气了,我叫那些仆人给你做好吃的。”
张苍望着张大妇,只是黑着脸说,“不用了。”
张苍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去。
张大妇的脸色这才唰地一下白了,张苍过去只是和她吵吵架罢了,不会不在家吃饭的。
尤其是他们有了一个共同的儿子之后,张苍对他明显是和过去不一样了。
但是今天过后,一切都变了。
这个平日里怼天怼地怼空气的人,在遇到这个问题时哑口无言,且羞愧到不知道要钻去哪个地缝里。
让一个男人失去了尊严和面子,等同于杀了他。
也就是从这一刻起,张苍感到自己虽然身高八尺,可是在那个女人的心目中,自己永远不过是个身高五尺的需要借助她的母族的势力才能在咸阳城里站稳脚跟,不被人轻易弹劾的小矮人。
一些痛苦的回忆浮现在张苍的脑海里,他感到自己的嘴唇有些麻,腿脚也开始不听使唤了。
他沿着低矮的围墙,穿越过篱笆墙围起来的花园,一路往湖边走去。
张苍想问母亲要个答案,可是母亲早就和泥土化成了一堆。
成年人背负的能有多重呢?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他们应该顶天立地不是吗?
不过是既要承担自己身上的痛苦,自己消化这些;还要努力赚钱养活下一代,还要教育下一代,还要养活妻子,还要养活老人。
顾了家内,还要顾外,外面干活,一天不去都可能被换掉。
三四十的男人,能有什么压力?
他们就活该承担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压力?
不免有些荒谬。
作为一个朝臣,张苍可能很风光吧。
他是一个那么金光闪闪的人,师从荀卿,相貌堂堂,身高八尺,深得皇帝喜爱,擅长心算,能力高超,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倒他。
百姓们都喜欢他。
可是当他回归家庭,他就要面对每个人都拥有的最为平凡的身份——丈夫、父亲、儿子。
当一个人在社会上得到足够高的位置,那么他在家里自然是被众人围起来供奉的存在。
当一个人在社会上都是被人呼来喝去的存在,那么他回到家里,等待他的也不过是白眼。
这就是现实。
只要是个人,都逃不过这真香定律。
张苍和自己妻子的家庭,简直身份悬殊。所有人都说他是高攀了。
至少在家里,看到满院子都是妻子花钱买来的仆人,她随意地打骂他们,仿佛他们只是一群牲口。
这让张苍总是感到不快乐。
因为在他记忆里,过去他的父亲就是这么被人对待的。而自己也是因为父亲被人这样对待,才能得到钱生存,才能有今天。
对妻子的敬重是源于自己的良知,只是因为她是个人所以尊重她。
但是他对妻子的那种排斥,心灵上的不呼应,让他一辈子也无法接纳这样强悍刁钻的妻子。
自己真的需要这样的妻子吗?
几乎每一个夜晚,张苍都在问自己,为什么当初那么怂,坚决地拒绝这门婚事不就好了,何必迫于压力非要和他结婚呢。
他当时明明可以找太子解决这件事。
但是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孩子都五岁了。
张苍不回家,一个人咸阳城的街面上溜达。
他脑子里始终想的是父子传承这件事。
“五尺高的人,怎么可能生下来八尺高的人呢?”
张苍喃喃自语,回答他的不过是古人怪异的眼神。
到了一处当垆,张苍那是拿起酒爵就猛地灌酒。
咸阳城有他认识的熟人,也有他的朋友,但是今天他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喝酒,找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就这么一喝喝一天。
“既然是祖先做错了事情,可是凭什么要让子孙后辈们承担恶果呢?”张苍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张苍的困惑,只有当垆里叮叮的酒具碰撞声回应他了。
历史上的张苍父亲身高不足五尺,等到生下张苍,张苍却身高八尺,被封为侯,又做了丞相。张苍的儿子也很高大,到了孙子张类却又身高六尺多一点,因为犯法而失去侯位。
若说报应不在,可是报应时时都在。
若说报应在,可是报应总不是在人们最渴望、最应该的那个时候来,让人感到折磨。
张苍坐在当垆喝酒,很快身边也来了一个男人,他刚和自己的娘们吵了架。
起因是自己买了一条狗,家里人自己吃完饭后,他把剩下的狗肉都送给了自己的父母,但是却没有把狗肉给夫人的娘家吃。
因此他的女人跟他干架,说他不负责任,不对自己的父母好。
男人很委屈,为什么女人总是断章取义,拿一点小事做文章。不就是一口狗肉,至于吗?每次都是拿一丁点他没做好的小事就指责他,从来不会去夸奖他。
他动不动帮助夫人的娘家干活,为什么夫人从来觉得这都是理所应当的。
夫人只是永远在咒骂,活在怨恨里,她永远都觉得跟着夫家之后,娘家帮助了夫家很多,丈夫应该回报娘家。要永远地回报。
夫人总是觉得,公公婆婆对自己一家不公平。他们对公公婆婆最好,公公婆婆应该对他们最好,不要再照料不成器的小叔子。或许,他们应该把小叔子赶出家门去,看他什么事都不做,成天就知道浪费粮食。
男人趴在桌子上诉苦。
男人们听到,都对他表示同情。
张苍也愣神,他感觉自己相比于这个农夫来说幸运多了,可是又觉得自己很悲惨。
张苍不需要为这些柴米油盐的事情感到烦恼,他可以给自己的老丈人送一百条狗。
可是他的痛苦也来源于此。
即便他给自己的丈人送了一百条狗,丈人也不会对自己高看,他只会觉得,当初要不是我帮你,你今日哪有机会送我一百条狗。
你能有今天,全都是我们帮助你得来的。
天下太平了,男人们回归了日常俗事生活,鸡毛蒜皮的事情竟然可以闹得鸡飞狗跳了。
生活在幸福中的人会感到无聊,想去看看不幸是什么样子。
生活在不幸中的人,每天都想要去寻找幸福。
张苍放下了身段,和这些男人说出了自己的故事。
对于张苍来说,这样的一天下午,比他任何时候都要有意义。
因为比起解决别人的问题来说,他发现解决自己的问题更能让自己感到快活。
也许像他的妻子说的那样,他们只是耀武扬威做些自以为正确的事情。其实没有谁能真正帮助谁。
能够成为光的照亮自己的人,只有自己。
张苍声称自己是个穷书生,跑去了地主家做长工,然后被地主女儿看上,之后结为夫妻。
虽然生活变好了,可是地主一家始终看不惯自己,他们觉得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错的。
他们不分是非黑白,青红皂白,只是一昧地数落他。
此言一出,一时间当垆里的一半男人们站了起来。
“额也是。”
“额也是这样。”
“额最烦的就是老丈人一家瞧不起我,无论我做什么,人家都看不上我。可实际上呢,老丈人自己都不是个好东西。”
“至少扪心自问,额觉得额对自己的妻子比老丈人对丈母娘好多了。”
“就是就是。”
那一刻,张苍莫名感到自己的痛楚消失了很多。
“看来我们都是同病相怜啊。”
张苍一高兴,就给兄弟们请着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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