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陈平身躯僵硬,良久才躬身道,“臣只是说说而已。还是陛下定夺此事好了。”
“臣只是担心现如今御史台闹得这样厉害,若是不能及时遏制,日后恐怕会闹出更大的乱子来。”
陈平面色恭敬,他确实是为秦二世考虑。
但是他想错了,皇帝考虑的比他考虑的还要长远,而且考虑的更多。
陈平没想到,皇帝坚持保张苍、保相里车,竟然是出于这样的目的,他还是把秦二世想的太利益化了。
其实二世并没有单纯想着维护自己的利益,还考虑到了所有跟着他为他办事的人。
在问过陈平这样的问题后,一时间整个章台宫都变得静悄悄的。
所有人都静静地望着这位年轻的皇帝。
他们每个人来到扶苏身边的方式不同,在扶苏身边待的时间也各不一样,在扶苏身边的目的也不同。
这么久了,能够在真正意义上了解扶苏的人几乎没有;人心隔肚皮,更没有谁敢拍着胸脯说他们中谁是扶苏的心腹。
旧臣权大、家大,人脉广,但是难以驾驭;而新臣根基太浅不说,自身也不成熟,他们中在朝中做官有经验的,可以说只有张苍一个人。
换言之,如果这些新臣没有做好准备就贸然进入朝堂,露在明面上那就是活靶子。
不用等几天,这些新臣的弱点被暴露,权臣就会拿出最合适的理由让他们永远地下台,甚至于再也不能开口说话。
在宫里这么多年,风风雨雨的,扶苏早就见惯了这种事。
往往新人登上政治舞台,老臣们第一时间就是要驯化这些新人,让这些新人变得和他们一样。
王朝末年,奸臣当道,遍地污浊。这个时期的老臣们那自然是容不得新人的,新人身上的骨气、傲气、正气对他们来说那就是眼里的沙子,一点也容不得。
新人上任第一天,要么是新官先把火放了,要么就是老臣先把新官的脾气摸透了,和自己不是一丘之貉的直接先整顿赶出去。
虽然扶苏上位,激浊扬清,做了很多整饬朝纲、肃清风气的事情,朝中风气在转正,坏人们已经不敢冒头了。
但是前面已经说了无数次,这坏人只是藏起来了,开始‘伪装’善人,他们和善人混在一起。
就等着在人们毫无防备时突然间丢一颗炸弹,破坏人与人之间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信任。
所以说不是奸臣消失了,奸臣变好了。等到再给他们個机会,分分钟又变成了贪官污吏。
在这个节骨眼上,扶苏和那些臣子们硬碰硬,来明的,只会吃亏,犯不着。
奸臣不在皇帝的眼前晃悠了,并不能说明奸臣消失了。
作为一个高明的皇帝,扶苏要坐在皇座上,于问题还没有发生时,就先把问题扼杀在摇篮里。
这才是第一流的皇帝。
乃至说明明知道外敌很强大,如果不提前灭掉,等到人家把自己打得屁滚尿流,这个时候再费劲巴拉努力,已经是落于下乘了。
皇帝想的,和陈平考虑的,始终不在一个层面上。
毕竟扶苏那是几千年智慧结晶的继承者啊,和陈平不在一个思想层面。
“但是微臣以为,那帮人恐怕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今天御史台齐齐出动,下次呢,他们恐怕要动用九卿。”
陈平装作老实巴交的样子,用扶苏的逻辑推理方式反驳了扶苏。
随后他抬眼微微望着年轻的皇帝。
毕竟都是年轻人,有血性,陈平也很好奇,这个年纪比他还年轻的皇帝到底在想些什么。
难道说皇帝是某个特殊人种吗。
为什么秦始皇家族的人都这么怪异啊。
他时常在太学里和一些博士们探究讨论有关于《德道经》的学问,也经常遇到一些年轻的公子。
每个都非同凡响啊,更不要说秦二世对他们煞费苦心的栽培,意图让他们成为经典解释者。
张苍虽然看着可恶,但是每次说的话都很有道理,让人不得不服。
未来这批公子们出了咸阳宫,到各地任职,将极大的威胁诸侯王。
陈平胆子挺大,居然这么和皇帝说话。大家不由得都提着一口气到胸膛。
灌夫望着陈平,经过长期的训练,灌夫已经不再是一个简单的武夫了,任谁在扶苏这里熏陶两年,都会沾染一些文人气质。
毕竟扶苏念书念了二十年,那是被听课上课、做笔记、翻来覆去搞考试弄得只会读书了啊。
灌夫一面心里骂骂咧咧指责这陈平无礼、好大的胆子,却又感到佩服。
怎么他们一个个都这么牛逼,骂人不带脏字呢。
我得好好学学这个。
灌夫又开始满心打算着。
年轻的秦二世听到这话,莫名生出一股恼意,但是他还无从发火。
按道理说,臣子能够约束帝王的话,这说明国家的政治生态非常好。
如果臣子约束不了帝王,那这帝王八成要走向自我毁灭;剩下的两成么,帝王和臣子一起去敌国给人放羊去。
扶苏冷静下来。
陈平说的也不是没道理。
这总得给大臣们一个交代。
“说的好。”扶苏突然拍了一下扶手,朗声笑着。
众人都感到惊讶。
在感慨皇帝大度之余,所有人长舒了一口气。
邵平却低着头暗笑起来,以他对秦二世的了解,今天不出意外的话,这陈平要倒霉了。
“如汝所言,兹事体大。而朕一时半会恐怕也想不出个好办法。”
“陈平你睿智机敏,朕的臣子之中就属你最是做事凌厉、目光毒辣了,你认为不妥的事情,肯定有道理。”
“现在,朕就把这件事交给你。你去替朕把这件事给解决了。”
陈平听着,险些耳朵掉下来了。
当皇帝还能这么玩?
“但是切记,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处罚相里车。朕绝对不会退步的。”
二世想着,反正你陈平一天到晚找不到对手,心仿佛比大海还要寂寞。
与其在朕这里彰显你那多余的聪明才智,还不如打发你去处理这些事。
而且有趣的是,陈平这个人和其他臣子还不一样。
他不要脸。
这不要脸可是个好性格,在扶苏身边的大臣之中的,绝大多数人都只愿意唱白脸,不愿意唱黑脸。只有陈平,他懂得为人臣子之道,李斯那一套侍奉帝王的手段,陈平可谓是无师自通。
把这个差事交给陈平,最合适不过。
陈平的反应速度,不用皇帝说他就知道结果了。但是等皇帝亲口说了这样的条件,他还是难以置信。
到底在皇帝心里,自己是个怎样的存在,二世居然把这种难度满级的事情交给自己。
其他臣子纷纷用异样的眼神看向陈平。
说皇帝和二世之间没点什么,鬼都不相信了。
这秦二世说罢,立刻提了自己心爱的马鞭,前往上林苑去了。
灌夫嘟嘟嚷嚷说什么,“还是算了,还是算了。”
陈平独自留在大殿里,望着秦二世潇洒离去的背影。
皇帝到底气话还是真的把这事安排给自己去做。
应该,不是真的把这事交给自己。得罪人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去做呢……
陈平在殿里徘徊着。
其他下臣都低着头收拾杂物。
陈平忍不住问,“伱们说,陛下刚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内侍们望着陈平齐齐摇头。
陈平在原地吸了口冷空气,“陛下应该是气话吧。”
这时宦侍们又抬起头来,有人对着陈平说,“陛下从不在大事上说气话。”
“您还是想办法保全相里大夫的性命吧,最好不要让他受任何刑法。依陛下之言,若是相里大夫都被处罚了,我们这些平日里一直随身侍奉陛下的人,恐怕也要遭殃了。”
宦侍们齐齐唉声叹气。
陈平良久无言。
说的倒是,挽救相里车不就是挽救二世身边的臣子吗,不就是救自己的性命吗。
陈平抱着竹简,慢慢地往殿外走去。
出了章台宫,夏侯婴那是驾着马车带着秦二世直奔上林苑。
这正是秋天的时候,天地之间充斥着一股肃杀之气。
秋风萧瑟,草木渐黄,秦朝的上林苑内,一片片金黄色的叶子像是蝴蝶一样,在清澈的河流上翻动着翅膀,被秋风裹挟着翻越山岚,隐没在草地里。
天高云淡,阳光斜照,将苑内林木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像是历史的痕迹,斑驳而深沉。
苑内溪流潺潺,水声清脆,与远处偶尔传来的鹿鸣鸟啼交织成一曲秋日的交响乐。
皇帝身着战袍,腰挂宝剑,神情严肃而又兴奋,英姿勃发的他俨然是一尊战神,步伐坚定地在林间穿梭,眼中闪烁着对猎物的渴望和对大自然的挑战。
他身旁的随从们个个身手矫健,或牵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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