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晓棠:“那个被你赎身的歌姬。”
是在烟花地一日日沉沦,还是奋力一搏求一个自由。段晓棠设身处地,选择不言而喻。
留在这里,顺利的话仗着年轻姿色好过几年衣食无忧的好日子。但以长安风流客喜新厌旧的速度,多则三四年,少则一二年。
一旦赎身,远离长安,另谋出路,对一个弱女子而言,真那般容易么?
赎身从良可谓平康坊大部分花娘的终极愿望,可从良后的生活该如何规划,无非嫁人或者做外室两条出路。
说不清哪条道更糟糕,不定留在平康坊还能多苟延残喘两年。
李君璞替歌姬赎身亦是不得已而为之,既不能激怒冯四,又不能真下死手。留在长安又怕两人旧情复燃败坏家声,只得赎身将人送走。
日后是富是贵,是穷是贫,全看她自己造化。
段晓棠若与歌姬易地而处,说不得感慨李君璞是大慈善家,无论结果如何,脱离风尘获得自由都是最好的。
可自幼长在娼门,一身技艺全为讨好他人,能在混沌浊世中蹚出一条生路来吗?
如今只希望她流落风尘只是时运不济,心思深沉甚至毒辣,手段灵活乃至利落,能在一个新地方开始新生活。
“那女郎不简单,”李君璞换了一个良家的称呼,“她的赎身钱比行价一倍。”
段晓棠:“鸨母看你不顺眼?”多要钱。
“我好歹是个官身,”还是现管,再不如意也不会被当场拂面子。“无非见我不得不为,两人私下协定将钱财分了,或者置换条件让她将私房带走。”
当时两人话里话外演着母女情深,依依不舍。原先这场大戏准备的冤大头是冯四,后来换成李君璞。
段晓棠心底松口气,“是好事。”
李君璞嗤笑,“我的钱也是钱。”只是事到跟前,不愿意计较罢了。
段晓棠:“你不缺这点钱。”
吴越出来看见这一幕,哪怕两人没有任何勾肩搭背的动作,面上也没有嬉笑玩闹之意。
可看这氛围,就知道两人很是熟稔,和段晓棠在营中与人疏离的态度大相径庭。
从不与人深交,都是鬼话。
她不是不与人深交,只是那人不是自己。
庄旭看见两人熟稔的交谈,“不是不认识么?”
段晓棠两边介绍,指着李君璞道:“我不认识他表哥,没说不认识他。”
庄旭想想也对,任谁当面把自家亲戚放倒,也不能轻易放过,哪能什么都不说扛着人就走。
吴越冷淡道:“邻居怎么可能不认识。”姓氏职务加在一起,终于对上脸了。
庄旭:“邻居?”
段晓棠对吴越永远保持一分警惕,“七公子,怎么知道我们是邻居?”
称呼一变,绝对不是好事。吴越立刻想到理由,“大约是上次去你家时,在路上遇见,看着面善。”
段晓棠微微点头,拖长音调,“哦。”
李君璞一听就知道里头有猫腻。
段晓棠暗骂吴越瞎话编的糙,李君璞那时病病歪歪的,上哪去路上遇见。敲门的时候,他人就坐在院子里。
三人刚搬来长安,租的房子,又不是坐地户,谁好端端的会去查邻居是谁。
吴越看段晓棠的反应就知道定是出了岔子,仔细想想,那日好似不是休沐,白日李君璞不大可能在胜业坊。
庄旭看三人打着机锋,挑起话题,“李县尉,刚刚那两人犯犯的何事?”
李君璞声音冷淡,“杀人。”
庄旭好奇,“杀的何人?”万年县衙进平康坊抓人,杀人者和被杀者必有一方不简单。
李君璞:“县尊尚未审理,内情不便透露,还请庄参军见谅。”
冷硬的石头捂不热,庄旭转移目标,“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段晓棠伸手接水,雨势渐渐小了。“说年轻五六岁才玩得起,现在只能修身养性。”
暴雨来得快去的也快,庭院内石板被洗涤得焕然一新,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气息,沁人心脾。院内积水已经消退,只留下湿润的地面和几片被雨水打落的树叶。
厅内乐声稍停,霎时有一种万籁俱寂之感。
李君璞忽然抬头,紧盯着楼板,其他三人随即抬头,楼上隐约传来“咚咚”声。
难言的沉默在几人间散开,万万没想到遇上这种事,想到在平康坊,这些事也不奇怪。
孟章出门来见到几人齐齐仰头看楼板,头微微歪起,“你们在看什么?”
庄旭回头对他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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