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明,张小林不顾自身伤势尚未痊愈,赶了个大清早,便叫上两个亲信随从,乘车前往龙华镇。
到了淞沪护军使署,说明来意,奉上二十万现大洋礼金,几人随后便被安排在院门口附近的一间接待室里等候召见。
此时,张小林心里已然萌生出偃旗息鼓的念头,只是尚且抱有一丝侥幸。
以他的性格而言,自然是宁愿给何将军磕头认错,也不愿跟江连横低头赔不是。
花二十万现大洋买个面子,值与不值——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张小林想的很简单,大不了待会儿挨顿臭骂,撑死了再添两巴掌,无论如何,总得试试才肯罢休。
结果却令人啼笑皆非。
张小林在接待室里等了足足两个钟头,到头来,竟连何将军的面儿都没见着,最后干脆没人搭理了,桌上连碗茶水都没有,横竖就这样把他晾在了一边。
这可比抽他俩嘴巴还要难受。
张小林左等右等,见始终没人进来传话,一时间难免有些心焦气馁。
思忖了半晌儿,终于站起身,缓步走过去推开房门,朝院子里探头张望,却见护军使署大院儿内,大小军官行色匆匆,来来往往,似是一派繁忙,却又不知到底在忙些什么。
张小林满脸堆笑,抬手招呼两个军官,结果却备受冷遇。
正在心如死灰的时候,忽然余光一扫,却见一道略显熟悉的身影从面前经过。
定睛细看,原来是当年在武备学堂里结识的老同学。
张小林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招手唤道:“老陈,老陈!”
那军官应声停下脚步,侧身回首,整个人不禁着实愣了下神。
“小林,你怎么还在这里啊?”
“嗐,我正要问侬哩,我到底是走,还是不走呀?”
张小林急忙将陈军官拽到接待室内,尽管有同窗之谊,也免不了谄媚示好,待到对方落座以后,方才开口问道:“老陈,何将军今天是不是比较忙啊?”
“啧,你看看你,这话问的太多余了!”陈军官皱着眉头道,“将军要是想见你,再忙也会见;他要是不想见你,就算是在办公室里打瞌睡,也不会见你。你还不明白什么意思么,赶紧走吧。”
“不是……这、这就把我打发走了?”
“那不然呢,这里是护军使署,要不是看在你跟将军认识的份上,早就把你轰出去了。”
张小林愕然,缓了半晌儿,才支支吾吾地说:“那、我那件事……”
陈军官似乎早已知晓了他的来意,便立马摆了摆手,打断道:“没什么可讲的了,你就老老实实按将军说的办吧,无非就是让你退一步,有那么难么,你又不缺码头上那点生意。”
“是是是,这我明白。”张小林连连点头道,“何将军想让我退一步,我当然不敢不听,可问题是……这江湖纷争,大家都有损失,我退就退了,犯不上让我再去道歉吧,侬看看,我身上还有枪上呢!”
“啧,你跟我讲这些有什么用?”
“呵呵,我的意思是,我其实也有苦衷。”
张小林搓了搓手,略显迟疑地说:“老陈,侬看看,我这场子让人抢了,弟兄让人杀了,现在还让我去给他赔礼道歉,这事情如果传出去……我、我这张大帅的名声怎么办?”
话到此处,陈军官终于有点不耐烦了,当即拍桌瞪眼,厉声质问道:“你是张大帅,你手上有几个师呀?这天底下只有一个张大帅,人家在奉天,你也配叫上大帅了。”
张小林闻言,眼珠忽地一转,忙问:“兄弟,这……这个江连横,不会是奉天那位张大帅的亲戚吧?”
“我哪里晓得!”陈军官站起身,喃喃自语道,“应该不是吧,如果是的话,直接讲出来不就好了嘛!”
“那如果不是……”
“你别管是不是了!”
陈军官迈步走到门口,神情忽然严肃起来,指着张小林的鼻子,说:
“小林,我不晓得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分歧,总之我告诉你一句话,不管那个姓江的有什么背景,也不论他是不是张大帅养的阿猫阿狗,他就算是张大帅身上的一只臭虫,那也轮不到你去把他拍死。”
假大帅碰见了真大帅。
张小林面如死灰,恍惚间竟有些失语。
紧接着,陈军官再次提醒道:“你老老实实把头低下就行了,也不用担心那个姓江的反过来找你麻烦,何将军说是让你们讲和,就绝不会允许中间再出乱子,另外——”
他忽然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道:“我刚才听说,现在好像已经找到那个姓江的了,何将军刚派了一个排过去接人,你啊,有这功夫,还不如赶紧去准备准备讲茶呢!”
说罢,陈军官借口有军务在身,当即迈开脚步,离开了接待室。
临别之际,还不忘转身提醒张小林,叫他可以放心回去,何将军不会见他了。
到头来,终究不过是一场徒劳。
帮派之间,斗来斗去,拼到最后关头,到底还是要看各自靠山的权势和态度。
张小林大败亏输,求助无门,只好抱憾而归,脸色自然早已难堪至极,心里憋了一股邪火,又没处发泄,待到离开护军使衙署以后,便忍不住将同行的亲信随从痛骂了一顿。
归途的路上,心里始终都在盘算着,自己该如何才能体面收场。
…………
于此同时,法租界西南角。
九十点钟光景,江家据点的小院儿附近,众弟兄荷枪实弹,神情警惕地来回巡视,气氛多少有点紧张。
江连横从正屋内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块鹿皮,正在给盒子炮大镜面儿上油保养。
按照目前的形势来看,李国栋名下的这座小院儿,八成已经暴露了,但江连横却仿佛置身事外一般,仍旧斯条慢理地擦拭着枪口、弹桥和扳机。
小院儿外已经设置了不少“水香”,屋脊上蹲踞着两个胡匪,此刻正手持双筒望远镜,环顾四周。
“哥,行李都收拾好了。”
李正西从厢房里走出来,紧接着是赵国砚,没有见到闯虎的身影。
江连横点了点头,并未回话。
李正西却有些费解,忙凑上前,低声问道:“哥,你让咱们收拾行李,这是要走啊,还是要跑啊?”
“没有‘跑’这个选项。”江连横仍旧低头擦拭着枪身,“走不走的话,那要看待会儿来的是谁了。”
“如果来的是青帮的人呢?”
“瓮中捉鳖。”
“如果来的是法捕房的人呢?”
“我跟他们走,你和老赵带几个人提前离开,去雷马克那边找闯虎汇合。”
话音刚落,赵国砚便立马走过来,说:“东家,要不还是我跟他们走吧?”
江连横收起鹿皮,摆了摆手道:“这点破事儿,别磨叽了,我在苦窑里头蹲着,你们在外头飘着,这是最安全、也是最稳妥的办法了。你在黄麻皮眼里没有价值,进去了反而危险。”
赵国砚点了点头,略显无奈。
衙门口里没有熟人,总觉得心里有点儿没底。
李正西也是满脸忧心忡忡的模样,紧接着又问:“哥,那如果是老城厢巡捕厅那边来人了咋办?”
江连横把子弹压进枪身内,若无其事地说:“那就没辙了,打死一个算一个,打死两个赚一个,玩儿命吧!”
“啾——”
说话间,院门外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尖锐的口哨声响。
众人眉头一皱,紧接着就听东厢房的屋脊上,随之响起一阵瓦力震动。
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胡匪,骑在屋脊上,转过身,低下头,叼着一根牙签儿,冲院子里吆喝了两声。
“哎,哥几个精神点儿,东边儿来人了嗷!”
“咔嚓——咔嚓——”
话音刚落,只听院子里顿时响起一连串儿子弹上膛的声响。
江连横应声仰起脑袋,赶忙问道:“来了多少人,是老柴还是线上的,能不能看清?”
随即,那胡匪便立马举起双筒望远镜,向着远处的路面张望。
视野之中,却见一辆豪华的黑色汽车,正孤零零地顺着市郊马路,朝着这边缓缓驶来。
那胡匪一边嚼着牙签儿,一边仔细侦查,头也不回地说:“来了……好像就他妈一辆汽车啊!”
“没有别人了?”江连横皱了皱眉,似乎有点意外。
一辆汽车才能装多少人?
江家就算损兵折将,仅凭现有的人手也足够应付了。
视野局限于镜筒之中,极速左右摇摆。
市郊附近,除了大小工厂和手工作坊以外,尽是大片有待开发的荒地,视线自是一览无余。
那胡匪左顾右盼,瞅了好长一段时间,终于又重新锁定了那辆汽车身上。
“江老板,没有别人,真就来了这一辆汽车……诶,等会儿,等会儿!”
“咋了?”众人忙问。
“车停了!”
那胡匪全神贯注地看向远方,口中实时播报着说:“下来一个老头儿,还有一个……好像是保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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