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下遭受重击,黄麻皮未及踉跄,猛地侧身一斜,便已颓然倒地。
周围的桌椅随之倾覆,哐啷啷响成一片,剧院里余下众人早已退至幕后,顺着小门儿溜之大吉。
厅堂内眨眼间冷清下来。
打人者跨步上前,俯视着眼前这位沪上大亨。
只见黄麻皮浑身僵直,尽管没有立时晕厥,却也双目空洞,恹恹无神。
毕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人老不以筋骨为能,况且二十几年声色犬马,酒色财气早已掏空了身子,只这一击,便再无还手之力,只剩下任人宰割的份儿。
便在此时,猛听见剧院大门“砰”的一声爆开,五六个弟兄冲杀进来,急忙忙环顾左右。
“人呢?”
“在这!”
老牛转身招呼了一声,江家弟兄立马飞扑而来。
众人未曾蒙面,黄麻皮惊慌失措,也根本来不及挨个儿辨认,只是本能地抬起手,哀嚎求救。
“别动手,别动手,有话好好讲,要我多少钱,我给就是了!”
可是,任凭他如何呼救,江家弟兄竟全都不予理睬。
老牛闷不吭声,径自蹲下身子,一把薅住黄麻皮的衣领,老解和杨剌子随即赶到,立时从怀里掏出一只黑布口袋,将这老登照头蒙住,系死袋口。
紧接着,众人上下齐力,立马反扣住黄麻皮的两条胳膊,火速将其押出剧院。
“快快快!动作快!”
新舞台大门口,赵国砚顺着破碎的车窗朝众人疾声催促。
老牛不顾黄麻皮挣扎乱动,一把钳住对方的后脖颈,顺势将其推进车身后座,老解和杨剌子也连忙从另一侧钻入车厢。
四人先后上车,赵国砚旋即探头喊道:“散了,家里猫着等消息!”
说罢,脚下猛踩油门,发动机转起轰鸣,轮胎发出一阵尖锐的咆哮,只见车身远遁,一路绝尘而去。
众胡匪见状,立刻收起配枪,划分两两一组,便也紧跟着朝法租界四散开来。
这一系列绑票行动,当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听起来热闹,其实前前后后,不过五六分钟光景,青帮援手还没来得及赶到,江家弟兄便已然化整为零,渺无踪迹可寻了。
毕竟是专业的人、办专业的事儿,手脚麻利,动作迅捷,况且又打了个出其不意,更是令人难以招架。
如今诸事顺利,绺子局红,但江家的计划却不止于此……
…………
此时此刻,老城厢以北。
广和楼位于老城厢和法租界的交汇处,是沪上有名的淮扬菜馆,旧式木制建筑看上去古香古色,颇具江南典雅气质,每至入夜时分,必定宾客云集。
大堂内的散桌参差错落,更有江湖艺人穿梭其间,操弦评弹,以助雅兴。
门口不远处,两个青帮弟子正在抽烟望风。
尽管身处闹市区,两人却不敢掉以轻心,始终神情警惕地四下打量着街面儿上的动静,但凡有半点儿风吹草动,便要立刻上楼通报。
不过,大街上风平浪静,酒楼里热闹非凡。
除了三三两两的客商、艺人出入广和楼以外,无论怎么看,今晚都不像是将有异动发生。
毕竟,虽说楼静远正带着弟兄在楼上吃饭,但也总不能强行清场,不让店家再去做其他人的生意。
时间无声流逝。
哥俩儿打了个哈欠,目光随着一男一女、两个江湖艺人的身影转向广和楼大门口,紧接着十分默契地相视一笑。
这小娘们儿长得够标致的,咋说也得两块大洋一晚。
两人随口开了几句黄腔,算是给枯燥的工作增添些许乐趣。
恰在此时,头顶上的窗棂内,忽地传来楼静远放肆的笑声。
“哈哈哈,斧头帮,听这名字就是一群上不了台面的小瘪三!”
偌大的圆桌上早已杯盘狼藉,只剩一坛坛好酒有待下肚。
楼静远脸色涨红,略显醉态,环视着桌上七八个弟兄侃侃而谈。
“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能打有个屁用啊,如今在道上混帮派,拼的是底蕴,晓得什么叫底蕴不啦?”
“呃……大概就是指要有师承、要有道统?”众人试探着问,“斧头帮平地起高楼,注定不会长久。远哥,阿拉说的对不对?”
“错,大错特错!”
楼静远猛拍桌面儿,竟摆出一副龙场悟道的架势,言之凿凿地说:“我这几年算是看透了,什么叫底蕴,反清就是底蕴,底蕴就是反清。只要侬在倒清那年出过力,侬就是英雄好汉,过去的事情,既往不咎!”
“哦,原来如此!”众人似懂非懂,只管拼命奉承,“还是远哥混得明白啊,来来来,喝酒喝酒!”
楼静远仰头杯尽,神情得意道:“那当然了,侬看阿拉沪上那些官差,有几个敢说自己跟青红两家没关系?”
众人一时间想不出来,便跟着频频点头。
楼静远接着又说:“这是阿拉赶上好时候了,要是放在过去,哪有这种机会?他王老九也闹过革命,但错过了机会,没爬上去,现在再想起家,已经晚了。看着吧,过了今晚,斧头帮差不多也就散了。”
“远哥,阿拉今晚还有行动?”有人忙问,“侬怎么不提前讲一下,现在才讲,阿拉也没有准备呀!”
“嗐,用不着几个准备,我听程茂龄讲了,粤帮今晚动手,都已经跟法捕房和老城厢打过招呼了,两边配合,今朝夜头生擒王老九,明朝一早天下太平!”楼静远说得胸有成竹。
大伙儿闻言,连忙跟着溜须拍马,提前庆贺他重夺十六铺,平定斧头帮。
可是,楼静远反倒有点不屑一顾,当下摆了摆手,却说:
“诶,其实十六铺对我来讲,根本没那么重要,我师傅已经帮我在三金公司安排了差事,挣的比码头多,但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十六铺码头的生意,我可以不要,但斧头帮不能来抢!”
“远哥霸道,阿拉总算是没跟错人!”
几人连忙挑起大拇哥,一边出言奉承,一边举杯敬酒,如此又“嘶嘶哈哈”地喝了片刻。
正当大伙儿微醺之际,雅间房门却忽然“吱呀”一声响。
“谁?”
楼静远旁边两人立马直起身子,右手按在腰间,全神戒备地看向门外。
“各位老板,要点支小曲儿助助兴么?”
人随声至,却见一个未满二十的年轻姑娘,身穿蓝青色高领阔袖旗袍,青丝挽髻,模样端庄,手持白纸扇,眼含笑意地缓步走进雅间。
“册呐,这帮臭卖艺的,整天不叫人安生,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走开走开!”窗边两人立刻抬手轰赶。
姑娘不死心,兀自上前一步,望向主位,随即娇声央求起来。
“老板一看就是做大生意的人,江湖不易,您点一支嘛,助助酒兴也好。”
“赶紧走开,侬听不懂是吧?”门边两人厉声呵斥道,“知道阿拉是什么人么,再唠叨,以后就别做生意了!”
真是不解风情,把姑娘都快急哭了。
“老板,求求你们了,帮帮忙,点一支吧!”
楼静远见状,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却说:“好了好了,侬要唱就唱,唱完了就赶紧走,别在这里啰嗦。”
姑娘灿然一笑,连忙展开手上的白纸扇,却见扇面上写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
旋即,她便走到桌边,伸长了胳膊,将白纸扇递给楼静远。
“老板,您先看看曲牌,挑一首吧。”
姑娘欠身上前,姣好的面庞立时照映在灯影之下。
便在这时,桌上忽然有人“嘶”了一声,皱起眉头,却道:“诶,侬、侬不是大世界里那个崔莹莹嘛,怎么改行了,穿的这么素净,我差点没认出来。”
此话一出,众人不禁互相看了看,眼里流露出困惑的神情。
向来只听说过卖艺的改卖身,从来没听说过卖身的改卖艺了。
崔映贞不慌不忙,浑像个没事人似的,反问道:“老板认错人了吧,谁是崔莹莹?”
那人坚信自己没有认错。
正要开口时,崔映贞却自顾自地回身来到门口,轻声唤道:“哥,可以进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穿长衫的琴师手提长条箱子,应声走进雅间,灰色帽檐儿压得很低,看不清脸。
琴师进屋,闷不吭声,只是将长条箱子放在墙边,接着便背身蹲下去操办乐器。
大伙儿并未多加理会,注意力全被方才那人的话所吸引,目光自是纷纷看向崔映贞。
“侬明明就是崔莹莹,我点过侬好几次了,怎么可能认错嘛!”
那人趁着醉意跟崔映贞较上了劲,引来身边几个弟兄呵呵调笑起来。
“阿四,我看侬才是不识趣,人家姑娘都已经改行了,侬还非要让她承认自己是个舞女,谁会答应啊!”
“是啊,既然已经改行了,回去洗洗不就可以重新做人了嘛!”
“哈哈哈,阿福,我早就看出来了,侬才是最缺德的人哩!”
众人连番调侃,楼静远自然也不再有闲心查看曲单,当即抬头看向崔映贞,不料拿眼一瞟,目光却不自觉地在角落里的琴师身上定了片刻。
那身影有点熟悉,可惜背对着他,一时间看不清楚。
尽管心底里本能地升起一丝寒意,仿佛某种刻在骨髓里的恐惧又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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