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邻回头看向李月间,带着笑容的回答说:“你教的。”
他走到李月间身前,看着这个嗜酒而又无志的男人,眼神里虽然还有些对授业恩师的尊敬,可更多的则是对这个男人颓废的怜悯和不齿。
“是你教会了我们做对的事就该得到奖励,也是你教会我们做错了事就该得到惩罚。”
他看着李月间的眼睛说道:“所以我费尽周折考取功名回到通崃县做官,就是把你教的东西教给全县百姓。”
这个读书人,这个读书读到骨子里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先生啊,你看,在我们的努力下,通崃县已经很多年没有发生过命案了,乡亲们之间甚至很少有争吵,大家都和睦相处,煌煌大宁,锦绣如长安也不及我通崃。”
他没有回身,胳膊向后指过去,在他书桌后边的墙壁上张贴着一幅字,只有一个字。
器
“我们年少的时候先生就说过,人生来如白纸,这张白纸会写上什么字,是好是坏,是优是劣,需要有人教导有人带。”
“如果按照人生来自由成长,那这世上也就没有好坏优劣之分,只有坏和劣,人根骨里是个什么样子,是先生最早让我们看清楚的。”
“人生而索求而不愿付出,初生之婴儿一味索取奶水,成长些索求更多,要吃的,要穿的,要玩的,要被关怀被在乎,要与别人家的孩子比这比那,比不过便闹。”
“等到长大成人之后轮到他们照顾父母长辈,人又会觉得厌烦,古语说久病床前无孝子还有人觉得十分在理,可理在何处?”
“为婴儿时候,父母照料,比照顾久病床前的老人难道不更辛苦?等到婴儿长大成人,却觉得久病床前无孝子这话是对的。”
“如果人从出生就没有导向,那人会走向何处?自己没有的并非是通过努力去付出去得到,而是要,要不来就抢,抢不来就杀。”
“别人家里靠拼搏努力赚到了钱,多数人不是虚心学习别人如何赚钱而是嫉妒愤恨”
“人生而根骨恶劣,这句话也是先生教的。”
保邻看着李月间的眼睛:“先生明明明悟人间道理,却不愿为人间做更大的付出,先生也是自私之人。”
李月间躺在长椅上,眼睛微微眯着。
他也没有想到,那年他只是为了打发时间而挑了几个孩子教着玩儿,会造成这么大的后果。
“先生啊,你以前教的都是对的。”
保邻走到窗口看向夫子庙那边,虽然隔着房屋墙壁看不到夫子庙,可是他看到了,不只是夫子庙还有他们儿时过往。
“那天,在夫子庙门口,先生带着我们看着去集市上归来的百姓。”
“先生指着一个孩子说,你看,父母给孩子买了一支糖葫芦,父母问能不能吃一口的时候,那孩子马上就被糖葫芦背在身后。”
“如此看着,十个孩子之中有七八个都是如此,给孩子买了糖瓜的,孩子不愿分给父母,买了干果的,也不愿分给父母。”
“十个之中只有一二个会愿意分给爹娘,然后他们的爹娘竟像是喜极而泣,不断夸赞自家的孩子真的太懂事了。”
“先生当时说,你们看,这就是人生来就有的劣性,所以需要读书,需要明理,需要有智慧的人引导。”
“先生还说,有文化礼仪传承的地方人就能拥有更高层次的文明,相反职则文明低下,先生提到过,距离中原遥远之地的原始民族,还有子娶母亲的习俗,还有兄弟几人共用一妻的习俗。”
“如果没有文明导向,这些才是人根骨里本该有的生活习性,其实,若连语言交流都没有,人与野兽并无二致。”
“所以赏罚制度才是人进步的最好的辅助措施,这个世上人们所赞美的所有优良品质没有一样不是赏罚制度诞生后才有的产物。”
“没有赏罚制度,光靠提一些什么乌鸦反哺羔羊跪乳之类的话就想让全天下人懂得孝道?没有赏罚制度,光靠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就能让全天下人学会团结?”
“先生这些可都是你让我们明白的道理。”
保邻背对着李月间,背对着他的恩师,在这一刻,他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恩师对他动了一分杀心。
“先生想杀我?”
保邻问。
李月间的视线从保邻的后颈收回来,再次眯着眼睛看着屋顶。
“先生如果能动手的话,早就已经动手了吧?”
保邻回头看向李月间:“我们七个,先生都想杀过吧?”
李月间依然只是眯着眼睛看向屋顶。
“不不不,不是我们七个,是包括后来的那些弟弟妹妹们,你可能也想杀。”
“先生是不是总想不明白,你明明是在教我们怎么做人为什么教出来一群如此狂热的凶徒?”
“先生不明白我们,我们也不明白先生,最好我们只是两相厌,而不是两相弃。”
保邻缓步回到书桌那边坐下来,语气依然平静:“如果那几个廷尉适可而止,那就依着先生由他们去,若他们变本加厉,轰动天下的大案也许能让我们的名字被天下人知晓。”
他背靠坐椅,喃喃自语。
“发虑宪,求善良,足以謏闻,不足以动众;就贤体远,足以动众,未足以化民。”
“君子如欲化民成俗,其必由学乎!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
听到这些话,李月间的眼神飘忽起来。
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十几年前,他怀里抱着一个酒葫芦斜靠在那简陋的座椅上,时而看一眼对面那篱笆小院,时而扫一眼他的七个学生。
屋外的树上是一阵阵恼人的蝉鸣,屋子里是七个学童整齐的读书声。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
保邻的眼神也飘忽起来,他也想起了那个夏天。
他一直引以为自己心中榜样的十岁少年,站在土墙上大声说:“玉要成器,人要求道,器之大者谓国,道之至者谓天!”
“先生啊你想念他们吗?”
李月间听到这句话微微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那张挂在墙壁上的字。
器。
这个字,是他最喜欢的那个弟子亲笔写的,写这个字的时候,那个学生也才十岁。
第二天一早,按照计划,秦焆阳带着手下廷尉赶着他们的驴车离开夫子庙,他们继续走街串巷的去卖他们的杂货。
看不见东西的大嫂耳力极好,听到声音还特意到门口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挥手。
那黑色的狗儿蹲在她身边,黑色的猫儿还是趴在柴门上。
驴车上,廷尉角株问:“百办你有没有觉得,那只狗和那只猫和那大嫂一点儿都不相配。”
秦焆阳点了点头。
廷尉高评之说:“那大嫂不像是个坏人,跟咱们讲那个故事的时候也不像是意有所指。”
秦焆阳又点了点头。
这为盲人大嫂生活在夫子庙对面,就好像是这通崃县城里不可或缺的一件东西。
是的,甚至不像是一个人,真的像是一个东西,一个象征?
秦焆阳皱眉,这个词好像不合适。
他走了很远之后忽然醒悟过来,更合适的词好像是:图腾?
在通崃县的城墙上,有一个身穿藏青色长衫的年轻男人一直站在那注视着廷尉府的人离开。
他看起来像是早就已经生长在这城墙上的一株青松,挺拔笔直。
一个小男孩儿顺着坡道蹬蹬蹬的跑上来,跑到他身边:“钧涯哥哥,他们好像走了。”
年轻男人嗯了一声,如自言自语似的回答:“走了就好。”
在他身边不只是有一个人,是一群穿着藏青色长衫的年轻人,有男有女,他们有的如他一样笔直站立,有的扶着城墙,有的坐在上边,有的背对着廷尉离开的方向。
算上被称之为钧涯的年轻男人,一共九个。
“钧涯。”
一个嘴里叼着根草叶的年轻男人问:“为什么不动手呢?保邻大哥的意思是,青禾大哥把人引过来的时候咱们就动手,从通崃县开始,让天下人知道我们。”
许钧涯看起来脸色平静的回答:“因为他们太弱了。”
叼着草叶的年轻人想了想,问:“所以我们等的大人物还没来。”
许钧涯嗯了一声:“青禾大哥的信里说,只要他以身入局,那个叫高清澄的女人一定按捺不住,一定会来这里。”
那个年轻人有些淡淡不满:“可我不想杀女人。”
许钧涯的视线依然在秦焆阳他们的身上,虽然此时此刻秦焆阳他们的身影已经快到另外一边的城门口了。
“为什么你要执迷于男人和女人有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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