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两全之法?”
乔玉楼憋了半天,只憋出这一句话来。
晏青禾并没有觉得乔玉楼这话问的有多幼稚,他能理解乔玉楼的心境。
天下变了。
对于乔玉楼和谢虞卿这样的人来说,白蒲纳入大宁版图这件事,他们比那些原本仇视大宁的白蒲人还要忐忑不安。
因为他们大概无法接受白蒲人现在不得不接受的地位。
白蒲人现在的地位就是,没有地位。
“算了,这话问的我自己都不知如何回答。”
乔玉楼看向四周:“你看看这些白蒲人,一早起来就要赶去做工,没有工钱只管饭,若有人偷懒,马上就会被严肃惩处。”
“他们要修一条从仰夜到新城的大路,据说修好之后,从仰夜到新城骑兵只需三天三夜就能到。”
乔玉楼声音低沉下来:“我曾想过,将永乐号的一半收入拿出来献给叶部堂,用以支持修路,希望能换回永乐号以不变的方式存在。”
他眼神飘忽了一下:“你说的没错,叶部堂这个人性格太过刚强,行事太过凶猛,他不可能接受。”
说到这,乔玉楼也不得不叹了口气:“看来还是更该想想,是不是离开白蒲了。”
可离开白蒲他们能去哪儿?
谢虞卿在仰夜城这里根基巨大,以至于行事跋扈。
他去海外?
海外诸国的那些商人,包括那些海盗,这些年在白蒲境内被谢虞卿的楚军打的还不够惨?
他去西域?
且不说西域人在仰夜的待遇比海外诸国的那些人也好不到哪儿去,更不说西域人会不会直接动手。
只说以现在西域人对大宁的仰仗,只要谢虞卿带着人逃去西域,西域马上就会向大宁禀告。
固守最多三五年,往猖狂了想也不过十年。
离开,到哪儿都可能难逃一死。
堂堂一方大豪,现在竟然要发愁这些。
“愁?”
晏青禾微微摇头:“愁只是因为不想舍弃也对,这世上最难处无非断舍离,穷家尚且不舍,富路如何能断。”
乔玉楼叹道:“所以你是真朋友。”
晏青禾问:“为何?”
乔玉楼道:“其一,若你不是真朋友,只需顺着我说话就是了,何必说这些得罪人让人不喜的,其二你还愿意住在永乐号,如此是非之际,非真朋友谁敢?”
晏青禾笑了笑:“或许我只是不舍得花自己钱。”
两人相视一笑。
这一早,大街上看到的都是那些白蒲壮年男丁自带工具赶往修路之处,如今修路还没有出去多远,他们还能每日赶回家中休息一夜。
等到了修路远离仰夜他们就要住在工地上了,而这城中也就只剩老弱妇孺。
陆侯之前按照叶部堂的政令已经张贴告示,仰夜之内的老人和妇女可以在城外种田,也可纺织,孩子,按照年纪分不同班级,必须学习中原汉字和礼仪文化。
“短则十年,长则三十年。”
晏青禾自言自语:“白蒲之地,再无蛮人。”
这八个字之中,充满了他对叶无坷的敬佩之意。
要想只靠让蛮族学习中原文化就达到国家和民族的认同感,别说十年三十年,两代人也未必行。
可再加上强悍的毋庸置疑的前期奴役,这种进度就会迅猛加快。
“你我是朋友。”
晏青禾道:“你邀请我去为谢公出谋划策我不能马上答应下来,可有一句话,你可带我转赠谢公。”
听到这句话,乔玉楼马上就肃然起来:“你说。”
晏青禾道:“你看到那些正急匆匆赶去工地的白蒲男丁了吗?”
“看到了,怎么了?”
“他们心中是否怨气尽消?”
“怎么可能!”
“若是你如何解决?”
“我不知道。”
晏青禾看着那些白蒲壮年男丁的身影,沉默片刻后说道:“再少一半。”
乔玉楼脸色大变。
晏青禾道:“转赠谢公的话就是:别成为导致再少一半这大屠戮之事的引线。”
乔玉楼心中震荡难平。
他试探着问:“叶部堂杀气未消?”
晏青禾微微摇头:“他是那么喜欢无事发生的一个人,可有些时候,唯有先有事发生,才能无事发生。”
这话说的虽然稍显晦涩难懂,乔玉楼又如何听不懂?
别找事,找事便是乱世重典。
就在这时候,有一对男女在街对面走过去,从衣着上来判断就不是白蒲本地人。
那两个人看起来真是般配,男的看不出具体年纪,说他三十岁也可,四十岁亦可,有一种淡淡的书卷气,又不失江湖英气。
女的则看起来就是性格火辣豪爽之人,一路上多数都是她在说说笑笑。
晏青禾似乎对那个中年男人很感兴趣,多看了两眼。
那中年男人对他倒是没兴趣,一眼没看。
火辣的女子倒是看了,且还是颇为凶狠的瞪过来。
“现在很多追求冒险的中原人都想来白蒲这边看看。”
乔玉楼叹了口气:“我不理解,但也尊重。”
晏青禾一笑置之。
不久之后,一辆马车也在另一侧驶过,马车车窗开着,车里坐着一个看起来白白净净的书生,从面相上看,不知道是什么民族的混血,帅气是帅气,只是有些淡淡妖异。
“有点意思。”
晏青禾笑道:“我猜着,谢公最近的客人要多起来了。”
乔玉楼微微一怔。
正在这时候,又有一支商队进城,看起来规模不小,不下数百人。
大大小小的马车就有几十辆,看着应是满载,马车四周的护卫,一眼就能辨认出来都是经验丰富之辈,且散发着杀气。
居中一辆马车的窗子也开着,有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坐在车内,似乎,正看着车窗外发呆。
又不久,一群看起来像是无所事事的江湖客溜溜达达的进了城。
这群人看起来纯粹是来冒险的,因为他们的眼神一直都在往大街上张贴这的告示看。
那些告示不少都是悬赏,从这群江湖客的表情和举止就能看出,他们都是猎人拿赏金的猎人。
仰夜城,越来越热闹了。
而赶往城外工地的那些白蒲壮年男丁,在看着这些外人鲜衣怒马的进城,他们的眼神里,都带着怨恨和仇视。
不久之后,仰夜城中最大的客栈最好的一层都被人包下来,住着的就是那位须发皆白的老者。
而那位不知道是什么民族混血的年轻人,则住进了一家不起眼的小店。
那群江湖客倒是没急着找地方住,先找地方大吃大喝了一顿。
这些外来者,不但在官方的注视之下,也在仰夜城内三大势力的注视之下。
这是城南,海生会的人关注地尤为紧密。
正午的时候,又有一支不怎么起眼的队伍进城,相对于那支数百人规模的大商队来说,这支队伍不起眼到让人觉得穷酸
两辆破旧的马车,拉着能有好几十人,这些懒汉一样的家伙全都不愿走路挤在空车上,以至于拉车的马累的呼哧带喘。
这群人从衣着上判断就不是从大地方来的,因为他们进了仰夜城都处处好奇,对不怎么繁华的地方,也是指指点点颇为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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