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前厅,富丽堂皇,每一处摆设都价值千金,彰显着大雍首富的牌面。
只是此刻,气氛紧绷,如乌云罩顶,下人们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
苏坚坐在上首,脸色阴沉沉的,忍了又忍,终是按捺不住的拍了下桌子,“这个逆子!”
喝斥声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憎和怒火,吓了其他人一跳。
这是真动气了!
有人幸灾乐祸,暗戳戳的等着看谁会倒霉,有人心惊胆颤,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免得被殃及池鱼,也有人麻木漠然,事不关己。
还有人恨得咬牙切齿,“爹,七弟这次实在太过分了,有什么恩怨,也是咱们苏家自己内部的矛盾,关起门来解决便是,他怎么能……怎么能捅的满京城,人尽皆知?”
这话落,便有人同仇敌忾的附和,“父亲,大哥说的是,七弟那么做,完全是不把苏家的名声放在眼里了,他还配做苏家子孙吗?”
见他开了口,甭管心里咋想,陆陆续续的又有几个人跟着附和了几句,反正打的旗号都是维护苏家的名声和颜面,站不错队。
苏坚听的越发脸色铁青,他抬眼看着厅里的一众人,大多都是他的儿子,嫡子庶子加起来,足有十几个,各人有各人的小算盘,他并非不清楚,也允许他们明争暗斗,这是好事儿,有斗争,才会有进步,做生意最怕的就是一潭死水,他平日里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触及底线,他从不会插手,谁想现在……
闹到了这副难以收场局面!
他瞳孔缩了缩,这是翅膀硬了啊!
也是,有了靠山,就是不一样,但他也得让那个逆子知道,靠山再大,也照旧飞不出他的掌心。
他冷声吩咐身边的长随,“去,把那个逆子给我叫来!”
长随恭声应下。
苏坚又补上句,“若是他不肯,绑也给我绑来!多带几个人去!”
长随神色一凛,“是,老爷!”
长随领了命,没敢小觑,点了十几个护院,声势赫赫的出了府。
见状,苏家年轻的一辈面面相觑。
族里的长老,倒是有些不赞同,蹙眉道,“没这个必要吧?”
带这么多护院去抓人,被外人见了,肯定又会传出难听的话来。
苏坚无奈的道,“三叔,我也不想啊,我这张老脸都被那逆子给丢尽了,可我有什么办法?不这样去喊他,他能来吗?您是不知道,那逆子如今出行的排场大的很呐,明里暗里的,不知道带着多少护卫……”
苏睿跟着道,“是啊,三叔祖,七弟现在出个门前呼后拥,高调的很,苏家谁的面子都不给,我这做兄长的派人去请了他好几次,他都给拒了,完全不把伦理纲常放在眼里,实在是猖狂……”
三叔祖面无表情的瞥他一眼,心想,你兄弟为啥出门带一群护卫你不清楚吗?还不是被人暗杀怕了,为了保命才不得已如此?至于拒绝你,就更是应该了,明知道是鸿门宴,还要凑上去,那不是兄友弟恭,那是蠢不可及。
这些事儿,谁心里都有杆秤,偏偏谁也不好明着说出来,谁让苏睿再不争气,也是家里的嫡长子,是苏坚选中的继承人呢。
得罪他,将来肯定会被清算。
所以,他心里再不痛快,也没针对苏睿,转而对着上首的苏坚,委婉提醒,“不管如何,老七也是你儿子,如今,他在外面的生意做的也不差,过不了多久,就该娶亲生子了,你总得给他留些颜面。”
苏坚叹道,“三叔,您的意思我明白,我何尝愿意走到这一步?还不是那逆子实在是胆大妄为、毫无顾忌,他将咱苏家置于何地?”
三叔祖面无表情的道,“他做的自是不对,你当父亲的,教训他也应该,只是,你也该替他想一想,他为何会走到那一步?”
是谁逼的?
苏睿表情一僵,心下有些羞恼成怒,却也不敢发作。
其他人,得过苏睿好处的,神色也不自在起来,各自端起杯子来喝茶,掩饰尴尬。
苏坚脸皮就厚多了,坐的稳稳的,轻描淡写的道,“他是苏家子孙,为苏家谋利不是天经地义的么?又不是夺了他的饭碗,他至于这么斤斤计较?”
闻言,另一位族老义正言辞的附和,“家主说的对,身为苏家子孙,为了苏家的利益,不说牺牲自己的一点钱财,便是命,都是应当应分,他享受了苏家的庇护,却不肯付出,这是何道理?”
这话落,立刻又有人接上,“是啊,他不但不肯付出,还反过来跟苏家作对,这样的子孙,苏家的列祖列宗可不稀罕要!”
这接连声援苏坚的族老,都是当初支持苏睿的人,最开始,也觉得苏睿那么做,多少有些不地道,但架不住苏睿许给他们的利益太丰厚了,既然得了好处,这会儿就不好再装聋作哑。
三叔祖也清楚,此刻,他孤立无援,却还是撑着又说了两句,“是非曲直,不是咱们苏家一家说了算的,你们啊,也该出去打听一下,外人是如何评价此事的,谁对谁错,总有人心里有杆秤。”
说完,他便不再开口,闭目养神了。
大厅里,气氛一下子沉闷起来。
是啊,孰是孰非,不是苏家人说了算,而是这天下悠悠众口。
但苏坚心里却又清楚,今日这事,他又不得不这般处理,否则必将埋下隐患,而他在家里的威信,也必会下降,这是他绝不能允许的。
至于公不公平的,并不重要,嫡长子的位置,他必须维护,所以只能打压老七。
苏喆被苏坚身边的长随找上门时,一点不意外,他早就等着了,半点不反抗,很是平静的跟着走了。
倒是长随有些暗暗吃惊,生怕他半道上出啥幺蛾子,一直警惕着,直到进了苏府,才松了口气,瞧着苏喆气定神闲的模样,又忍不住好奇,这是装相呢还是真不怕啊?
苏喆是真不畏惧,大约是对父子之情彻底失望了吧,没了期待,不再在意,又有什么可怕的呢?有爱才生畏,他见到大厅里摆出三堂会审的架势,自嘲的笑了笑,从容不迫的走了进去。
苏坚看到他,就不由胸口一窒,厉声呵斥,“逆子,你还敢回来?”
苏喆今日穿了身墨绿色的锦衣,腰束锦带,配着那张面如冠玉的俊脸,端的是风流倜傥、俊俏无双,手中扇子一摇,笑吟吟的道,“不是您让人请儿子来的吗?不然的话,儿子这会儿还在忙开业的事儿,可顾不上来看您……”
苏坚重重拍了下桌子,“还敢狡辩,跪下!”
这一声,吓得所有人都胆颤了下,胆小的脸色泛白,恨不得夺门而出,离得这修罗场远远的才好。
然而苏喆无动于衷,脸上半点惊慌也无,照旧嬉皮笑脸的,“父亲,儿子狡辩什么了?儿子分明说的都是事实啊,您不能因为不喜儿子,就胡乱往儿子头上按罪名吧?”
苏坚眯起眼,“还顶嘴?罪加一等,跪下!”
苏喆依旧站的直挺挺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父亲,儿子不服……”
苏坚气笑了,“不服?我是你老子,我说你忤逆不孝,朝廷都得认,你有什么不服的?不服也得憋着,现在,跪不跪?”
一顶忤逆不孝的帽子扣下来,谁还敢反抗?
说句大不敬的,就是宫里的皇帝,也不敢明着反抗太皇太后,身为人子,在当父亲的面前,甭管本事再大、地位再高,都处于天然的劣势。
苏喆却面无表情的道,“儿子没错,不跪。”
气氛,倏然紧绷,如风雨欲来。
苏喆的那些庶出兄弟们一个个不敢置信的瞪着站在场中的人,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
就是苏睿都惊呆了,不过很快就是狂喜,不服管教好啊,越是桀骜不驯、忤逆不孝,苏家就越容不下他,或许用不着他再出手,苏喆就会被扫地出门了。
好,实在太好了。
苏坚先是愣了下,反应过来后,便是怒不可遏,自己的威严被挑衅了,这是从未有过的,他噌的站起来,眼神冰冷如刀剑,“大胆,你这逆子,再不管教你,你怕是连三纲五常都要忘了,来人,请家法!”
苏家的家法,视犯错的程度而定,轻点的跪祠堂,严重的便是挨鞭子,那鞭子外面箍着一层细密的铁丝,抽在身上,掀起皮肉,能要半条命去。
众人的脸色都变了。
“家主!”
“父亲!”
不管心里都是咋想的,这会儿,求情就对了。
“您手下留情啊!”
“是啊,父亲,七弟做的不多,您多教育便是,再不济就去跪祠堂,怎么能抽鞭子呢?”
“七弟那身子骨,哪里受的住啊?再不久,他还得迎亲呢!”
听到迎亲二字,苏坚的火气暂时遏制了一瞬,只要苏喆此刻能顺着台阶下来,跪地求情,说几句软话,事情也未必不能过去,偏偏……
苏喆表情淡漠,甚至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还带了点讥讽。
这无疑,是火上浇油。
苏坚顿时面沉如水,“谁都不必再为这逆子求情,他顽固不化,不识好歹,罔顾父子伦常,今日我这就好好教训教训他,好叫他知道,他到底错在哪儿!”
错在桀骜不驯。
错在忤逆不孝。
错在翅膀硬了,就飘了,不把他这当老子的放在眼里,肆意挑衅。
“父亲!”
“家主!”
“都闭嘴!”
他吼了一嗓子,谁也不敢再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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