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目光短暂交汇,又错开。
空气中悄无声息地弥漫一股火药味,互不相让。
顾淮低垂眼眸,瞧着他身后的薛绵,平静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起伏,而在门背后,握住门把手的五指,已经用力到指节泛白。
“为我话里存在的冒犯,向你道歉,但这句话的意思,我不打算收回。”
这句话算什么意思?算给她个面子,勉勉强强道个歉,但不觉得自己话有问题的意思?
薛绵胸膛剧烈起伏,压抑着即将喷涌而出的怒火,她不想学泼妇骂街,将无数含妈量极高的词汇,蹦到他脸上,伤自己体面。
但就让她躲在顾言后面,任由别人这样讽刺自己吗?
这已经不是他起床气,犯病的事,因为她直觉,顾淮所说的重点,也不仅仅是,今天她如何进的房间。
薛绵推开还想帮他输出的顾言,自己走上前,认认真真打量顾淮的眼眸,还是和初见一样,极为漂亮的浅蓝色。
和她童年时,最喜欢却又失去的,那颗玻璃弹珠,一模一样的蓝。
连在不同光线下,深浅的闪烁,都宛如复制般清澈,美好,神奇。
她想,她现在可以回答金小姐一部分的问题。
就算顾淮是顾淮,任何都不变,但如果没有这双眼睛,她绝不会在第一次见面,就对一个陌生人抱有如此高的好感。
一切的开始,都是因为这双蓝色眼睛。
错位投射的喜爱,然后自顾自越陷越深。
短暂的沉默后,她目光坚定,忽而对他温和一笑。
“顾淮,你凭什么觉得,我不会远离你?或者说,你觉得,我远离你这件事,需要你提醒?”
她言语温和,语气淡淡的,就像坐在湖边和老朋友回忆旧事一样,没有顾言话语里的咄咄逼人,神色始终淡然。
却刺得顾淮心脏蓦地一痛,神色都苍白了些。
“如果不是你拉住我,我们今天根本就不会有这一场对话,我也并不期待有这一场对话,我想,你也应该是如此想的,就像你曾经用‘误会’形容我们的关系一样。”
“误会既然解开,那么请你记得,远离你,的确是我正在做的事之一,所以,请你安心,管好自己就行,不要随随便便再拉住我。”
“而不是要求,你出现的场合,就自动等于我不得进入,”薛绵条理清晰,眼里没有一丝涟漪,甚至还能和他举例解释,“比如你去一趟临南大学,我就必须请假不去上课,否则,就不算远离你。这明显不合理,对吧?”
说完,她主动握上外侧的门把手,替他关上这道,她同样避之不及的门:“恨也需要心力,麻烦我好朋友的哥哥,以后不要再做自作多情了,谢谢。”
直到门彻底合上前,薛绵的目光一直定格在那双浅蓝色的眼眸,提醒自己,是梦,就终会有醒的一天。
哪怕到现在,她仍然记得她得到弹珠的那天。
个子小小又没什么力量的她,一向和玩具、零食等稀罕物品无缘,前面人头攒动,她也无心去挤,就呆呆站在最后面,按照要求当那些提供捐献的爱心人士,拍活动照片的孤儿背景板。
可就是那么巧,一颗蓝色弹珠在最前方的争抢中滚落,跨越人山人海,种种喧嚣,从无数人的脚下匆忙路过,最后停驻在她的脚边。
弹珠在地面滚了一圈沾了灰,脏兮兮的,薛绵好奇地捡起来用手擦了擦。
那一刻,灰尘掩盖下,晶莹剔透的蓝,莫名击中薛绵的心脏。
她怔了好几秒,才举起来,对准窗外洒下的阳光,欣赏它在墙上折射出的璀璨光辉。
那时,薛绵一面瞧着一面想,这颗弹珠,为什么不是滚到别人脚下,偏偏是滚到自己的脚下来呢?
缺少数学知识的小女孩,用贫瘠的幻想回答了这个问题,在被一颗随机滚落的玻璃弹珠触碰后,就幻想出了一丝被特别对待的甜。
长大后,她又跌在这场浅蓝色的梦里,以为再次被特别对待,但都是幻觉,生活中,从来没有什么失而复得的戏码。
甚至,她以为的,对她特别的蓝色弹珠,概率学告诉她,那只是错觉。
就像刚刚,她从门背后,感受到的一丝丝抗拒的力度,也同样是错觉。
门最终还是被合上。
顾言瞧着仍保持微笑的薛绵,不知为何,他此刻的心,却难受得厉害。
“发什么愣,你还要穿睡衣穿多久?快点收拾,我们已经浪费很多时间了,顾言小司机~”
还在emo的顾言,就被薛绵一把推进自己的房间,还听见她催促:“我只等你十分钟,十分钟后你没出来,我就打车去学校了。”
十分钟后,顾言火烧火燎出来,头发急得随便抓两下解决,看见薛绵还在,顿时放心下来。
随意从自家厨房薅几片面包和牛奶带上,顾言才领着薛绵来到车库前。
这时,他才想起来打预防针,死活要在开车库门前听见薛绵的保证:“薛绵,车都是车,你不能有车车歧视,甚至上升到车主歧视,你答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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