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建武十五年,五月初七。
在满朝文武的见证下,嗣君李宗本举行登基大典,即皇帝位。
尊先帝正宫许皇后为慈和皇太后,尊今上生母柳淑妃为仁寿皇太后。
册封太子妃宁氏为皇后,年仅三岁的皇子李道明被封为延宁郡王。
新君并未改元,待冬去春来之时再做定夺,因此接下来的大半年依旧是建武十五年。
大典之上,新君宣布大赦天下,诸位臣工皆有封赏。
随后便是新君登基的消息昭告天下,各地州府晓喻百姓,咸使知闻。
数日后,京城北郊。
百余骑停留在春风亭外,骑士们尽皆剽悍勇猛,一看就知道是那种久经沙场杀人无数的老卒。
这自然是山阳侯府的亲兵队伍。
春风亭内,陆沉一身便装,望着对面肃立的少年,温言道:“坐下说话。”
少年便是左相李道彦最器重的孙子李公绪,只听他一本正经地说道:“侯爷当面,卑下岂敢失仪?”
“也罢,你喜欢站着那便站着。”
陆沉没有强求,继而打趣道:“真打算一直跟在我身边?真的不想去参加科举?我听秦子龙说过,你会利用一切闲暇时间刻苦读书,可见你本质上仍旧是一个读书种子。”
李公绪认真地答道:“回侯爷,卑下喜欢读书不假,但是这不代表卑下热衷于科举考功名。以前卑下不懂,只觉得世间万物皆不及读书,但是追随侯爷在江北战场上走了一遭,卑下便有了一些转变。”
陆沉饶有兴致地说道:“说来听听。”
李公绪道:“读书是为了明理,考科举是为了能够实现胸中抱负,但是对于当下的大齐而言,投笔从戎亦是报国之道。无论在朝为官还是领兵在外,同样都能为大齐贡献自己的力量,二者不分高下互为辅弼。”
陆沉笑了笑,点头道:“是这么个道理,不过你应该清楚,老相爷将你送到我身边,不是为了让你学会冲锋陷阵。”
李公绪默然垂首。
从他细微的表情变化可知,这个明显早熟的少年仍旧有些紧张。
陆沉见状便感慨道:“老相爷真是用心良苦。”
李公绪迟疑道:“侯爷此言何意?”
陆沉悠然道:“一直都想找你聊聊,只是实在太忙碌,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当初我允许你留下来,根源还是在于这是老相爷第一次向我开口,我委实不好驳了他老人家的面子。事后想想,我其实不太理解老相爷这样做的原因。”
李公绪愈发不解。
他觉得这件事的原委很清晰。
他之所以会被李道彦送到陆沉身边,一方面是想让他跟着陆沉增长阅历和见识,而不是成天困在相府那一方天地。
另一方面,陆沉如今隐隐成为边军的代表人物,而大齐中枢和边军的关系一直是很敏感且微妙的话题,李公绪长期跟在陆沉身边,意味着左相和陆沉有了更加方便和通畅的联系。
这种情况下,双方不会做出错误的判断。
陆沉抬眼望着少年,微笑道:“伱想的那些原因,我当然也考虑过,只是思来想去,我不觉得这些原因有哪一条能促使老相爷做出这样的决定。简单点说,老相爷将你派来,让我隐约有种感觉,他老人家似乎有种深切的忧虑。你不像是出门游历的学子,更像是老相爷为锦麟李氏保留的一个火种。”
李公绪心中一震。
关于自家的机密,他知道得不算特别详细,但他听祖父说过,大伯李适之似乎瞒着家里做过一些不好的事情。
陆沉继续说道:“这是一個让人想不明白的疑惑。以老相爷在朝中的地位,以锦麟李氏在江南的底蕴,以李家这几年忠心耿耿的表现来看,他老人家哪里需要我这个晚辈照顾?”
李公绪低头望去,只见陆沉眼神刹那间锐利如刀,竟让他不敢直视。
“回侯爷,祖父并未说过其他原因。”
少年轻咬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陆沉微微点头,没有继续追问。
他知道李道彦绝对不会无的放矢,但是这种类似于托孤的举动对他肯定没有坏处。
这些老家伙们…
陆沉心下感慨,随即便见秦子龙策马飞驰而来,朗声道:“禀侯爷,怀安郡公的车架快到了。”
“好,随我前去迎接。”
陆沉一声令下,百余骑朝北而行,片刻后便见到数百骑护着几辆宽敞的马车行走在官道上。
马车缓缓停下,厉良玉当先出来,厉冰雪紧随其后。
四目相对,千言万语尽数在这一眼对视之中。
站在一旁的厉良玉轻咳一声,拱手道:“下官见过侯爷。”
陆沉爽朗地说道:“厉大哥,你这是在厉叔跟前给我上眼药呢?”
厉冰雪忍俊不禁。
厉良玉亦失笑道:“这话从何说起?”
“他是想说从今往后,你们私下里平辈论交,不必拘泥爵位官职。”
厉天润走出马车,笑容浅淡。
陆沉上前打量着中年男人的脸色,欣喜地说道:“厉叔的气色果然好多了。”
“有劳你记挂。”
厉天润微笑道:“何必亲自出迎?”
陆沉恳切地说道:“这是晚辈应该做的。”
厉天润不再纠结这个话题,打量着他的神情说道:“看来这段时间京中还算安稳。”
陆沉顺势道:“只是有些疑惑。”
厉天润不急不缓地说道:“待我去宫中祭奠大行皇帝,回府之后再说。”
陆沉点头应下,一行人便再度启程。
等到他护送厉家一家人前往皇宫祭奠先帝,又陪着他们见过新君李宗本,回到怀安郡公府之时,天边已然日光西斜,霞光万丈。
从皇宫出来后,厉天润的表情便很凝重。
他不是那种伤春悲秋的性情,领兵数十年亦见惯生离死别,但是躺在福清宫灵柩里的那位先帝,与他的关系终究不一般。
相较于萧望之对先帝的疏离,厉天润和先帝可谓是君臣相谐的典范。
过往十余年里,两人虽然相隔千里,但是彼此间的书信往来没有断过。
先帝对厉天润怀着绝对的信任,厉天润也从未辜负这份信任。
面对先帝的离去,厉天润不会表现得如何夸张,但他心里的悲痛不会弱于任何人。
一直到走进暌违多年的怀安郡公府,厉天润的情绪才有所好转。
“十年未归,这座宅子倒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规制提升了不少。”
厉天润略显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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