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你了。”
然后碧霄就感觉,其实也不算很孤独,那滋味就像远山里突然冒出的一阵山歌。
那天,乌云仙买了两个香囊,他教碧霄怎么把愿望写在纸上。他们彼此都不让对方看到。
“碧霄,我想当一个修士,只有你真正支持我,如果我成了,我会报答你的。”
“你想想,我可以怎么回报你?”乌云仙平一本正经地说。
念解会说一点话了,但不利落,她还是习惯用手势——指着那个挂满刺绣香囊的缓缓前行的小舟。
“我明白了,但这个我现在就能买给你。”
碧霄甩甩头,该怎么告诉他呢?
“不够是吧,我怎么不知道你爱好这个?”
“若我成了修士,送你一船。”
碧霄敛着笑,用手指指自己,又指指他。
“啥意思?”
我——你——她着急了。
“好,以后你做了刺绣,我包圆。”
天就这么晚了。
碧霄的笑感染了乌云仙,他也笑。很快,她便不笑了,低头沉默。
乌云仙不懂,还是很愉快——年轻人的相遇往往是快乐的,毕竟他们不会想到分离。
她突然掀起一澜水花,夹着羞恼,甩在他脸上。
山下村子位于大道洪荒的边角地带,离这儿不远能看见无边的竹林。
那里产出一种独特的丝线,山下村子以丝鱼作倚仗,“丝”便是竹林的丝。
镇中的风俗多与这丝有关:出生时,以红丝绣生肖布鞋;金榜题名,以金丝制帛,包在书箱上。
成婚时,以红绿丝绣成鸳鸯香包与门帘,相伴一生。
不知为何,乌云仙最近不论走路还是坐船,总瞥见一家家门前的红帘,他先前却从不记得有这么多。
这家的帘子崭新,想必是新婚不久;那家的破损,沾着油盐,不知是过了多少年?
多少年里,他们是否似新挂上时一般?
乌云仙不断联想。
对于一个踌躇满志的少年来说,天地似乎过于大了。
而这一样小小的刺绣所能承载的,又好像有些小了。
乌云仙对父亲说,他买了法器。乌父或许不知其价格,没有问他是哪来的钱。
乌云仙松了口气。
乌父提起了碧霄,他不了解这女孩。
“她啊,她不怎么能说话。她有次被欺负了还……”
乌父问他,你知不知道她家是做什么的?
乌云仙不知道。
“他家是世代的渔民。有这么一户吃官饭的人家,女儿与你岁数差不多大……”
乌云仙认为读书与练法器是两不耽误的,至少他自己坚信。
有个成语,“书与法器飘零”,摘下飘零二字,书与法器既然放在了一起,不就证明它们是不互斥的吗?
青龙的几步法器招是他为数不多印象深刻的儿时经历,这成了他练法器的基础,被他重复得烂熟于心。
他不光动员碧霄和他一起在市坊间,搜集与法器有关的书籍,也毫不吝惜脸面地偷偷求民间舞法器者赐教。
几年下来,得了个“小法器痴”的名头,学的还真不少。
当然,这“痴”字中多少也有些嘲讽的意味呢!
人们知晓他佩着一柄气运法器。
他也明白,他走的是条错误的法器道,拿的是错误的法器。
若父亲是绝对正确的话,他甚至还熟悉着一个错误的女孩——可他乐在其中。
无数个“错误”填在他心头,却并非杂乱无章的,也不似铅块让他的赤心有多沉重。
可能是犯下的过错太多,也就不在乎那么一两个了吧,他想,他早早地抛弃了迷茫。
一种奇异的坚持,往往是在这种时候潜滋暗长的。
且随他去吧,他醉心于练法器时,昂扬之中总是忽略那个坐在河边的碧霄。
她一生中大约十分之一的白天在此度过。
那天他来找她,走到巷口,看到她身边立着一个男人,他的心猛地一跳。怎么回事呢?
“我那把法器啊,青龙你晓得不?”
“大罗金仙,曾经送给我爷爷的。”
“我不练法器,就想给它寻个良主,等了多久啊,待价而沽你晓得吧?”
“就是你认识的那个小法器痴。”
碧霄认真地望着这个眉飞色舞的男人,不时点头。他的巧舌如簧让她感到震撼,虽说她无法全然理解。
“嗯嗯”她迫不及待地打手势。
“我这把法器也算找到了归宿——呃,你想说嘴什么?”他停下那两个有韵律的比划着的手。
“一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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