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回来的时候海珠去看了, 老龟在海里捕食,她挤在人群里缩着脖盯着海面上的大船。
楼船载着兵卒从永宁码头路过, 岸上挤着的人欢呼着打招呼。海珠从一艘艘船上看过去,试图在其中找到沈遂和韩霁的身影。
韩霁跟沈遂先带着一部分兵卒去了无人岛,询问了这两个月海上的情况,等码头上的人散得差不多了,这才坐船回去。
海珠早就回去了,她怕在码头上站久了会冻生病。傍晚听到前街的喧闹声,从邻居的话里得知是沈虞官的小儿子剿匪回来了, 她没过去打扰人家一家的团聚。
又过了三天,风里的寒意渐退, 淅淅沥沥的雨停了, 海珠去木匠家把她的木板车拉回来。
“前面的小娘子等等,就是拉着木板车的那个。”沈遂扮做纨绔搭腔。
从海珠拐进巷子他就认出人了, 奈何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一直低着头。
巷子里路过的人纷纷扫视两眼, 认出了小六爷,脸上的鄙夷瞬间消失,七嘴八舌的跟他问好。
海珠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看着,等人走过来了, 她调侃道“小六爷人缘极好。”
“哈哈,是不差。”沈遂接过木板车拉着车椽子,示意她走在前面带路, “你弄这玩意儿做什么”
“做生意装东西的,拉老龟去海边吃食也方便。”海珠朝巷子里看一眼,低声说“年后我打算搬过来住,做点小生意挣点小钱。”
“那可太好了。”
“嘘, 我奶跟我叔还不知道,先别说,你别给我漏馅了。”到了家门口,海珠拍门,“奶,是我,开门。”
家里只有齐阿奶跟齐二叔在,两个人都认识沈遂,民见官不亚于匪见兵,前一刻还谈笑自如的母子俩瞬间拘谨起来。齐阿奶把家里拿得出手的东西都端了出来,罕见地推着齐二叔出去转转。
沈遂拿了个饼吃,咬开见里面还有豆沙馅,尝着不是齁甜的味,他吃完一个又拿一个。绕着院子转了一圈,说“到时候把这个宅子买下来就行,离我家近,我出门拐个弯就过来了。之前我说我罩着你,这下可有机会了,你搬过来有事就找我,有泼皮找事就报上你六哥我的大名。”
海珠烧了开水端出来,把毛小二给她撑腰做脸的事说了,“之前是不方便,你现在回来了,年后我做东喊他来吃顿饭,你作陪。”
“赶明儿我请他喝顿酒就行了。”
海珠也不勉强,毛小二肯帮她就是看在沈遂的面子上,她请吃饭人家不一定愿意来。
“韩二哥回去了他过年回不回京都”海珠问。
“不回京都,去军营了,过两天估计会过来,到时候我们三个聚聚。”沈遂憋不住了,凑到海珠身边跟她讲在海上剿匪的情况,说到激动处,他大大咧咧地扯开厚衫,白色的中衣下是一条狰狞的刀疤,从右肩蔓延到锁骨。
“剿匪难啊,从海上往岛上攻不占便宜,船还被匪寇从水下凿穿了两艘。本来想把岛围着困死他们,都快把岛上的匪寇逼出来了,他娘的又下雨了。”沈遂气得拍腿,天转冷了船上的兵卒最难熬,下水就病,海上的风又大,楼船稳不住,吃喝都在船上,晃的人不得劲,还没打精气神就不行了。
“所以这趟”
“这趟算是无功而返。”沈遂苦笑,“韩霁领兵回去领罚去了,往后还出不出兵要看他爹怎么说。”
天时地利人和三不占,出师不利也没法。
沈遂瞅着海珠欲言又止。
“说呗,有话憋着不说不像你。”海珠嗤道。
“我想效仿之前投毒杀敌的事,还没上岸就被发现了,这一刀就是这么来的。”沈遂腆着脸端起碗举过头顶敬给海珠,“年后我们要是再出海剿匪,你能不能一起去”
海珠有些意动,思及剿匪的官兵多,她要是掺和进去,剿匪回来可就没有平静的日子过了,又打消注意。
“这事你做不了主吧”她问。
沈遂叹口气,他的确做不了主,剿匪接连遇挫的时候他提过回来一趟请海珠过去,被韩霁毫不犹豫地回绝了,不仅回绝了还骂了他一通。
他放下水碗,往椅背上一倒,“罢了罢了,我不出歪主意了,随他折腾去,反正挨骂的又不是我。”
一时沉默,海珠拿了个饼吃,放了四天只剩这几个了,也就是天冷,天热一点早长毛发霉了。
“哎,你知不知道海边渔村的情况剿匪期间还有没有匪寇上岸杀渔民”海珠想起老家的人。
“有啊,不提渔村,就是码头上也有,巡逻的守卫都死了七八个了。”
不过这事被官府压了下去,寻常百姓不清楚情况,只有住在海边或是镇外的村子里有人听到点动静。
巷子里传来潮平的笑声,紧接着门被拍响了,风平大喊开门。
冬珠要去赶海,秦荆娘不放心她,跟着一起去了,顺道带走了风平和潮平。
海珠开门放人进来,让风平喊人,对后进来的人说“娘,这是沈虞官家的小儿子,他剿匪回来我们在路上遇到了,喊他来说说话。”
“我去买菜,晌午在家吃饭。”秦荆娘对沈遂笑笑。
“不了,我晌午有约了。”沈遂摸摸风平的头,说“婶子你们忙吧,我走了。”
海珠送他出门,说“等韩二哥过来了,你们来我家吃饭。”
“来我的地盘了,还让你费心思做什么饭,等他来了我们去酒楼。”沈遂跟海珠玩的来,但不耐烦跟她家里老老少少打交道。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能尿到一个壶里的,就是乞丐他也不嫌弃,见到他又敬又怕的,他觉得没意思就懒得搭理。
要走了,他又拐回来问“你三叔水性如何”
海珠想笑,刚刚还说不管闲事了,随韩霁领罚去,现在又琢磨起找水性好的了。
“不如何,他先是在盐亭晒盐,今年十月份才回来,打渔撒网也是在海边,很少下水。”
沈遂点了点她,啧道“你娘怎么就没把你生成个小子,赶紧把你兄弟操练出来,长大了随我们上阵杀敌去。”
他走了,海珠也进屋,看到风平和潮平,她心想等他俩长大那可有的等了。
冬珠正在喂龟,见人进来她积极地问“姐,木板车也买了,天也晴了,我们是不是该去摆摊卖饼了”
“下午去割韭菜扒野葱,明天就出摊。”海珠把沈遂带来的消息一股脑抛开,继续过平静的生活。
天气转暖,海面上又有了船只,哪怕是到了年关,该出船的还是出船,饭要吃,钱也要挣。
午后的日头暖融融的,海珠脱了小袄搭在木板车,弯着腰在草丛里翻找韭菜。海岸离她只有三里左右,当海面上响起惨叫声时,她瞬间直起身往海上看。
海面上只剩一艘渔船在水里打晃。
“娘,你带冬珠和风平赶紧走,去码头找官兵。”海珠动作利落地脱棉裤,“快走,东西别拿了,冬珠赶紧把娘跟风平带走。”
她庆幸今天割韭菜拿的是镰刀,她掂着镰刀往海里跑,“去喊官兵,有匪寇上岸了。”
远处的海面也有渔船,看到这边的动静手忙脚乱地调帆,摇着船橹往岸上划,他一不会武,二没有刀,只能抓紧时间逃命,上岸了去报信。
秦荆娘心乱了,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海珠已经跳下水了,她要跑过去,冬珠死死拽住她。
“我姐在水里游泳很厉害,我们走。”她抖着手看着海面,见有男人从水里探出头,她拽着风平让他赶紧跑。
秦荆娘慌过那一阵,想起她不会水,连忙一手拽着孩子朝码头跑,边跑边大声喊“有匪寇去报官”
躺在礁石上晒太阳的老龟在海珠跳海的时候也潜进水里,它循着血腥味游过去,见海珠被拖着往水面游,它划过去砸在男人头上,压得他猛地往下坠。
海珠趁机把这个体壮的匪寇往海底拖,淹死了立马松手上浮,像鬼一样拿着镰刀收割生命,打不过的就拽着腿往海底扯。
海龟也跟着凑热闹,忙碌地游上游下,逮着机会咔擦一口。
一共七个人,拖到海底淹死两个,杀了一个,一个吓得呛水把自己淹死了,剩下三个跑上岸,又被赶来的守卫逮了。
海珠钻出水面闻到恶心人的铁锈味干呕一声,拖着倒霉的渔夫朝岸边游。这人应该是撒网的时候撒到人身上了,匪寇顺着渔网爬上来把他拽下水割了喉。
赶来的守卫里有毛小二,他认出海珠,连忙下水接手她手里的尸体,解释说“这不是匪寇,是咱们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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