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州城下,
夕阳如血,余晖洒在破败的战旗上,旗上的龙纹已被干涸的鲜血和泥土覆盖。
不少士兵有气无力的打着木桩,安营扎寨,乌黑蒙尘的铁甲,早已经没有往日的辉煌,大部分步卒或依靠着破损的战车,或坐卧在结了水的草地上,目光空洞,仿佛还未回神,
驻扎的营帐,如同散落的骨架,被风稍微一吹,便发出瑟瑟的响声,显然,大军士气全无。
气氛有些凝重,秦云江哆嗦着嘴,劝道;
“将军,吕知府所言极是,休整几日,等弟兄们恢复了士气,再做打算,从此地,到京城,六百里加急,来回需要六日的光景,如何安排,朝廷自有定论。”
秦云江此时也没了害怕之意,丢失林岳府本就是大罪,合着兵败出逃,罪加一等,如何发配,就等着朝廷的旨意了,
顾平沉默良久,看着周围的一切,眼神有些没落,叹道;
“也罢,知府大人当如实上报朝廷,本将带罪之身,倒也不怕这些,只是待得这些日子,还请吕知府多费心了,”
语气沉重,抱拳拜道,难得的是,吴州知府吕大人,和同知邢大人,忽而展颜一笑,齐齐回了礼,
“将军莫要失望,胜败乃是兵家常事,京南那地方,将军能领军逃出来,也是开了天恩,吴州虽然没什么钱财,可是粮食管够,此地尽是平原,靠近山脉,往来客商倒是不喜欢走此地,可是南边有个小湖,良田也是有的,”
吕知府心中大定,有这些兵马留下,真有追兵前来,没了补给,走那么远,饿也饿的没力气了,
站在一旁的邢大人,也是满脸堆笑,附和道;
“将军,吴州税收只收粮食,不收银子,算是供给通州之用,所以府库银钱没有,多的是粮食,够大军所需,将军宽心休息几日,今夜,我等必然向朝廷禀告。”
邢大人明白知府大人的考虑,粮食在此地不值钱,所以,银子不给,粮食管饱,兵还需要留下来,城中那些府军欺压百姓尚可,真要遇到如狼似虎,名震天下的太平教乱民,还真的不一定能挡住。
毕竟朝廷邸报已然提及京南民乱,席卷四周,朝廷兵马与之相持,本以为是夸大其词,可见到京南将军几万人马,都灰溜溜跑了,那林山郡城全境,岂不是任贼军驰骋,朝廷,根本无力镇压,大逆不道的想法瞬间而过,赶紧给压了下去,
顾平点点头,此时间去安阳,必然会引起朝廷震动,自己率军突围,虽然历经艰险,可是在那些朝臣文官眼中,未必不是畏战而逃,虽有首辅大人恩情所在,但大人早已经不理朝政多年,自己犯下大错,也让首辅大人为难,不如留在此地,稳住阵脚,趁机再杀回去,或许可以出其不意。
“好,既然知府大人挽留,本将不再推辞,在此休整,等候朝廷旨意。”
“哈哈,好,既然将军答应,那再好也不为过,季将军,咱们也不能没了礼数,你让弟兄们辛苦些,给将军和其部下,把锅灶埋起来生火,多做些一些热饭,附近农户不是还有些家禽等物,也一并买来,算是给将军接风洗尘,”
吕知府言辞婉转,看样子,顾将军明显心不在此,不如送一些恩惠,算是敬意。
果真,
顾平和秦云江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抱拳拜谢。
“多谢两位大人费心。”
“好说,顾将军暂且安歇,如有需要,尽管跟季将军说,我等二人回衙门写折子了,”
此间事情已经谈完。
双方不再浪费时间,各自告辞离去。
知府大人上了马车之后,先是入了城门,车内,
吕知府摸了摸胡须,看向身边的邢大人,吩咐道;
“邢思,这几日务必要小心些,不光留意外面动静,还要注意山路上是否有追兵,此事来的蹊跷,老夫心底,有些慌乱。”
许是过惯了安稳的日子,这一下子遇上了大事,难免心中有些忐忑不安,邢大人感同身受,一抱拳,点点头道;
“是,大人,下官记着,就是不知大人的折子,如何写?”
“嗯!只能如实写,朝廷就算下旨,也是这些将军的事,和咱们无关,不过看太平教的路数,有点像当年白莲教一般,席卷京南之后,下一步是哪里?”
吕知府眼里有着问询,看向同知邢大人,眼中也有些惊惧,当年打进中原,折戟大梁城下,会不会这一次,吸取教训,换个地方打,那时候,中原必乱,这官也做不安稳,不过只要朝廷出兵,那些乱民不得不迎战,不然一哄而散,迟早会被剿灭。
“大人,莫要胡思乱想,就算太平教路数不一样,那也需要首先解决朝廷大军,邸报上说,京营大军未动情况下,已经有十几万大军南下,许些宵小之辈,还不是手到擒来。”
“那倒也是,是本官失态了。”
二人定了定神,又恢复了往日的气势,回了府,安排上奏的折子。
城门外,
眼见着吴州知府几位大人一走,几位将军仍然站在原地不动,
等车走远之后,
秦云江动了动嘴问道;
“将军,暂且宽心,有了粮草补给,休整几日,弟兄们士气就会回来,末将担心的是郡城,如若失陷,我等罪责难逃,但毕竟尚有补救的时候,如果朝廷援军吃了败仗,那我等就进退两难了。”
听着此话,顾平眼神一冷,京营那些老爷兵,能有几分战力还不好说,碰到那群疯子,还不知怎样呢,
“迅速扎营休息,而后,让一部人马,带足粮草,按照原路返回,盯着京南动静,我们不等坐以待毙,就算京营溃败,也只是一时的挫折,洛云侯在京城,朝廷再败的情况下,下一次,定然会是洛云侯领兵,那时候,我等机会就来了,只能以军功抵罪。”
“那朝廷的旨意到了,又当如何?”
秦云江面色一紧,知道顾将军的想法,可是他们怎敢违抗朝廷旨意,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错失了战机,你我二人才是罪责难逃,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顾平脸色冷峻,此战要不是背腹受敌,又无补给粮草,如何能败。
还有身后,跟着那么多的人,太累赘了。
身后不远处,跟随着不少林岳府富户官家,都在远处地方,跟着安营扎寨,一同逃出来的知府李成,同知卢人,还有通判杨罗,也在地上铺上桌子椅子,就此研墨,开始书写上奏折子,只见李知府,满脸菜色,拿着毛笔的手,都打着哆嗦,颤颤巍巍的,把前后半月的实情一一写出来,反正是罪责难逃,能写的,不能写的,都写了。
“大人,如此写,那不就是坐实了我等失城失地的罪责了吗?”
“哼,杨大人,此事都已经跑到吴州地界了,咱们再不上折子请罪,等他们把折子递上去,那咱们才真的毫无出路,只能实情以报,看看朝廷从轻发落,要知道,没跑出来的,几乎生死未卜。”
同知卢仁唉声叹气,到了吴州,算是有了生的希望,可是官还能不能做,就不得而知了,眼见着李大人把折子写好,签了名字,也一把接了毛笔,把自己名字签上。
通判杨罗见此,不得已,也拿过毛笔,写下名字,
“两位大人说的极是,只是下一步,应当如何?是留在此地等消息,还是直接进京?”
杨罗也不知是不是吓昏了头,不知如何是好,
写完折子的李大人,把折子拿在手里,复又查看一遍,无误后,就吩咐身边亲信,带上几人骑马,就直奔京城而去,
“自然是留下来等着,朝廷有朝廷的想法,我等如何敢离开,林山郡那些贼子,竟然敢投敌,顾将军不也是栽在他们手里,如今想法就是拉他们下水,折子上,本官可是什么都写了。”
李成阴沉着脸,想到路上,秦将军和顾将军领兵西去,自己曾问过此事,谁能想到,斥候回来说,林山郡的布政使于大人,竟然投敌了,虽然心中不信,可是陈州城上的太平教旗子,绝不会看错,那老贼,天天把仁义道德挂在嘴上,没想到,也是个吃里扒外的主。
越想越气,
“诸位,既然折子已经送去了,就等候发落吧,能活着,就算万幸,”“哎,大人,确如你所说,能活着就是万幸,只是下官不明白,布政使于大人,怎么说也是封疆大吏,如何能投敌,还是太平教的人,下官想不明白,”
杨罗始终不相信于大人能投敌,两朝元老,一朝清名不要了?
只有卢仁皱着眉,细细思索,忽然觉得,此间的事定有蹊跷,太平教不过是乱匪,如何能说动于大人的,或许是另有原由;
“大人,杨兄,下官猜测,会不会是于大人的金蝉脱壳,表面上是投于太平教,实际上底下另有其人,林山郡按照顾将军所言,府军还有三万,招募青壮也有四万人,这些人马足以守城,而于大人转头就投向太平教,说不通啊。”
言语有些拉长,让他们二人闻言,若有所思,要是另有其人,会是谁呢,关内藩王不成!
这样一想,原本还想能不能劝劝顾将军杀回去,现在看来,是没希望了,真要有藩王插手其中,还不闹得天翻地覆。
想到此,几人相顾无言!
而京城西城,
张瑾瑜也没有回府,去了安湖大营绕了一圈,浪费了不少时间,更多的是有些想不明白,几位藩王世子,怎么想的,今晚要是有宴席,那就是说有人给他们,办的接风宴,鸿胪寺接风洗尘,那就是忠顺王安排的,想想也没安好心,不过去去也无妨,毕竟还是要会一会的,
想着既然叫了自己,也必然还叫了其他人,那襄阳侯定然是要来的,至于其他人,他也想不到了,毕竟勋贵里面,认识的人虽多,但是不熟悉,交情更是谈不上,所以这些人有什么动向,自己还真的不知道,更多的是好奇,这些藩王世子,能把谁请来,
也就是这个时候,西城的位置,云山脚下就到了,身后的宁边问道;
“侯爷,地方快到了,鸿胪寺驻地,在西边山头上建的,”
张瑾瑜闻言,抬起头望去,果然,在西边第二個山峰上,有一个缓坡,殿宇很多,建的气派,
定然是花了大价钱的,既然能建在那,显然是有说法的,想想出了京城就藩的王爷,在京城的宅院早已经收归内务府,没个落脚地,想必,太上皇那会早就想到这些,留有余地。
鸿胪寺,好地方啊,好像记得那个鸿胪寺卿是谁来着?
“宁边,那个鸿胪寺卿是谁来着?可记得!”
“回侯爷,末将记得,鸿胪寺卿乃是孙伯延,李首辅的门生,算得上是大公子的师兄。”
宁边跟在身后,小心的回着话,更多的是提醒,原因就在于,侯爷,和杨家闹得不愉快,又分属大公子的人,现如今侯爷和大公子也有利益在里面,所以,侯爷此去需要注意分寸,
张瑾瑜也算听出来,宁边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就是注意一些,更多的是给首辅大人和大公子面子,俗话说得好,打狗也需要看主人,眼见自己也是有门生的人了,穿了鞋就需要多注意,不过,好像有些不对劲,
“本侯知道此人,鸿胪寺卿孙伯延,他儿子,不就是和薛蟠打架的,那几位公子其中之一吗,”
冤家路窄,把人家儿子考取功名的机会弄掉了,换成谁,谁不急。
“侯爷,就是孙家公子,恩科时候,不是被侯爷您,给赶回家了吗。”
宁边也有些无语,怎么那么巧,这都能都遇上,
现在人都到了云山脚下,哪里还能再折返回去。
“行了,既然人都到了,那就过去吧,也不知忠顺王弄了什么好菜,款待那些王孙世子。”
感慨一番,就翻身上马,带着人就过去了,话说,堂堂鸿胪寺卿,也不一定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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