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州,夏氏宅邸。
太阳已经落山了,月轮高挂着洒下清辉。
马场旁的凝心湖面月光粼粼,一只船晃晃悠悠地,从湖心的那座楼阁摇向湖畔。
从头到脚修整好的秦尚远穿过宅子层层叠叠的屋宇飞檐,在玉灵的带领下来到了凝心湖边。
从外边回来之后,玉灵又换回了道士的装束。
一身长袍,长发在后脑勺盘成一个太极髻。
“小友,请吧。”玉灵对着小船,向秦尚远比了个请的手势。
“坐船?”秦尚远愣了一下,目光落在湖心那座亮着灯的楼阁上。
灯笼的红光在湖面的夜风里飘摇,看着并不华丽,却贵气内敛,让人觉得有一股莫名的气场。
“那是望雪楼,冬天登上阁楼顶,在那能够望见整片南湖的雪,只在宴请贵客或者最核心的几位亲族家宴时才会启用。”玉灵拍拍秦尚远的肩膀,“说明老爷子还蛮看中你的,好好表现咯。”
“你不一起么?”秦尚远看着玉灵一副送别的姿态。
“这是家宴啦,我不是夏家的人,去了也只能守在一边。”玉灵嘻嘻一笑,“再说了这个时间点,我也该去做晚课了。”
“晚课?”
“《太上洞玄灵宝救苦妙经》啦、《元始天尊说生天得道真经》啦、《太上道君说解冤拔罪妙经》啦、《诸真宝诰》啦balabala”
玉灵条件反应似的说出了一大串秦尚远听不懂的道家经文。
“不过说了你也听不懂,加油吧你。”玉灵伸出手指试了试秦尚远的衣领,“衣服蛮不错的哦,很有品味嘛,看来是精心准备过的,穿在身上也蛮好看。”
秦尚远被玉灵送上了船,玉灵在岸边挥着手跟他告别。
船夫大爷摇着橹,不一会儿就到了湖心的小岛。
“秦老爷,到了。”大爷掀开帘子。
“唉哟大爷欸您可别这么称呼,现在是21世纪,您这么叫我我是要折寿的。”
秦尚远连忙向大爷鞠了几个躬心里才稍微平衡点。
没想到大爷居然笑了,他杵着橹板点燃一支烟:“他们说叫你秦老爷,你的反应会很有意思。”
“”秦尚远满脸黑线,心说大爷你玩儿呢。
大爷看着月亮,在飘摇的船上吐了口烟圈,回过头来打量他,“这身衣服不错,自己选的?”
秦尚远摇摇头:“朋友选的。”
大爷抽着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上次送秦家的人来,也是几十年前咯”
“几十年前?还有姓秦的来过?”秦尚远愣了下。
“嘿你这小子,什么姓秦的姓秦的,说不定是你爷爷呢。”大爷又被秦尚远逗笑了,“快进去吧,他们等着你呢。”
秦尚远转身,看着望雪楼,右手攥拳拍了拍自己的后腰。
该说不说,他还是有些怯场的。
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有没有特别的礼仪?
应该聊些什么?
如果被刁难了又应该怎么样化解尴尬?
需要喝酒么?
酒他是万万不能喝的,就他那个酒量,在这种地方喝醉了,那和当众拉屎几乎没什么区别。
不过万幸这是家宴,苏柏会在。
他进去就挨着苏柏坐,苏柏肯定会提点他注意这个主意那个。
想到苏柏,他又摸了摸自己兜里的荷包。
里面装着灵隐寺带回来的念珠。
他打算在今晚就送给苏柏。
随便编一个理由就好了,譬如“有一个奇怪的和尚非说我有缘要送给我我不喜欢戴所以就送给你”之类的。
秦尚远加油啊!
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虽然整个秦家就剩自己这么一根独苗!
也不能丢了面子哇!
秦尚远理了理自己的领结,整理好衣领袖口,雄赳赳地走到门口。
头上的牌匾上用金粉写着三个大字。
“望雪楼。”
穿着旗袍的女侍者为他拉开大门。
进门之后,红灯笼和屏风一字排开,侍者们如同鱼群般穿梭来往,空气中弥漫着厨房溢出的香味,整座望雪楼都笼着一层朦胧的光。
“秦先生,请。”女侍者为他引路。
直到内庭。
黄花梨木制的雕花门推开,圆桌上的人已经坐齐了。
正对门的主位上坐着一位形销骨立的老者。
秦尚远当然认得。
夏守。
他穿着深色的中式衣衫,盘扣一直到衣领的位置。
灯光下,衣料的暗金色底纹绣着龙与虎,丝线细腻得针针可数。
夏守从不穿买来的成衣,从头到脚的每一件衣物都是专人由着他的喜好和身材手工订做。
每一件衣服粗看虽然不华丽,但和这座望雪楼一样,华贵内敛。
刺绣云锦、金丝银线,他的裁缝们光是准备衣服的刺绣就需要用上半年的时间,堪称最为顶级的织物,单拎一件出来都能放进博物馆展览。
这样的工艺根本没办法量产,也就无法商业化,用料和细致程度自然也是所谓的“奢侈品”所无法企及的。
夏蔷柔坐在夏守的右侧。
她穿着一套黑白相间的丝绒晚礼服,长发盘在脑后,灯下皮肤白得耀眼,姣好的脸上画着淡妆。
现在的她可不像平时那么跳脱,而是很乖巧很端静地坐在夏守的身边。
看到秦尚远来了,很迅速地将头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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