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况韧一番叨叨,常宇大概率猜到是谁了,便去往指挥部见一人正抱着一碗热水抖抖索索的喝着,定眼仔细瞧了,嘿,真是那人。
没错就是前些日子入山时认识的那个书生。
为何要定眼仔细瞧,是因为眼前的书生和之前摸样大相径庭,不是廋了或胖了,而是被揍的鼻青脸肿一脸血污,不仔细瞧根本认不出。
书生抖抖索索倒非是因为冷,而是浑身疼且恐惧,直到他见到了常宇后,先是一怔然后放下水碗用力挤出一个笑意:“怪不得您叫黑白无常,这儿果真如阎王殿似的”。
常宇一下被他逗笑了:“若真是阎王殿你焉有命在”。
书生叹口气:“这不是真阎王殿,吾却真丢了半条命”。
常宇抱拳致歉:“非常时期,非常之地,阁下多见谅”说着示意李慕仙为他检查一下,书生也不扭捏,任由李慕仙处之。
“没记错的话阁下姓赵吧,怎么称呼?”常宇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嘟一饮而尽,书生忍住痛道:“小民赵新楚”左右看了一眼目光落在常宇身上:“阁下应是身居高位吧”。
常宇哈哈哈一笑:“不过边城小将也,何来高位而言”。
书生轻摇头:“阎王殿里最大的是阎王爷,其下便是黑白无常了,您自号黑白无常又岂是区区小将,小的斗胆敢问无常大人尊姓大名”。
常宇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他:“你前来投我,是想清楚了?”
书生叹气垂头:“四十载春秋,岂是一朝放下,终不甘沉寂村野,思虑再三决定另寻出路或许能如愿”。
常宇想了一下微微点头:“老话说条条大道通京城,那条路不通还有其他路可走,你志在致仕文不通便走武,或许能如愿”。
书生沉默不言,李慕仙插话道:“文的走不通,只怕这武也不是那么好走的,文武同途都需要天赋的”。
“那若无天赋呢?”书生抬头看他,李慕仙一时语塞看向常宇。
“若无天赋,那便重复重复再重复,虽然重复的结果也未必就成功,但总归会多一次机会多一些期待,既然文道你已重复了数十年无功,那便试试这条道吧”常宇淡淡说道。
“只是小民手无缚鸡之力,这般年岁习武是否已迟,且貌似也没习武的天赋……”书生说着满脸愧色垂头,常宇和李慕仙对视一眼微微笑道:“你既知自个斤两还来投奔与我,必是想好了所谋之位吧”。
书生这才抬起头:“识的几个大字,写的几个大字”。
“这便足矣”常宇拍案:“军中文职最适合与你,且我正好缺个绍兴师爷!”说着看向李慕仙:“李道长以后总算落的清闲了”。
李慕仙嘿嘿一笑,朝书生拱拱手:“赵兄,往后咱们便是同僚多走近”赵新楚连忙起身还礼:“还要李道长多多关照才是”又看向常宇:“听闻绍兴师爷以精干细致出名,小民不才远比不上……”
话没说完就别常宇抬手打断:“不会的就学,无非就是些文书写写画画,在我这没那么多规矩”说着饶有兴趣看着赵新楚:“你身居偏隅竟听过绍兴师爷事迹?”
赵新楚哎了一声:“书呆子未必真的呆,大人不闻书生不出门也知天下事么”。
且,常宇撇了撇嘴:“扯淡吧,放在后世有电视有微博有抖音咱信,你这穷乡僻壤连个卖货郎都少来的地方能听到什么天下事,咱只知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
见书生不说话,又道:“知道你此刻心里在嘀咕咱是个大老粗但又不敢说出来,得,在您们读书人心中,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那是你们的信仰咱尊重,但俺们当兵的靠脚丈量天地,靠拳头打天下,论视野论格局论人生感悟灵魂洗涤一点不比你们读书人低……”
书生还是不说话,心里嘀咕:这人竟是个话痨,我来投奔你,你叭叭叭扯这些干嘛。
“说白了在你们读书人眼里俺们当兵的低人一等,其实也一样,在军中你们这些读书人也不入俺们这些大老粗法眼……”常宇叨叨不止,连李慕仙都有些不耐烦了,心道:看来他近日确实压抑的很,总算逮着一个听他发牢骚的了。
好不容易等到他说完,书生才恭敬的施礼,小的斗胆问大人尊姓大名。
哦,倒忘了给你说了,咱江湖人称黑白无常,其实便是东厂的常宇!
啊!书生一个哆嗦瘫倒在地,汝,汝……竟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自古以来军中都是大老粗文盲的集中地,要知道在古代但凡识俩字的能写能画的几乎都不会从军,甚至一些将领都是大字不识一个,比如大明开国功臣的淮西集团就没几个识字的。
但军队日常文书往来等等又不能缺少文人参与,所以这些将领都会招募一批文人在身边留用。
常宇不是文盲能写能读,但只能说不是现代文盲,这个时代的繁体字他虽不能全识的,总归也能认识个七七八八,但是你让他执毛笔杆子去写……那还是算了吧。
他都这样,他身边那一群大老粗就更不用提了,文墨不通都算不上,你问他文房四宝是啥都分不清,也就这一两年常宇开始强制他们识字写字,总算能写出自个名字了,认识那么几个三瓜俩枣的,但要是让他们写文书比登天还难。
所以这活,就落在李慕仙头上了!
可李慕仙的身份太多,在常宇身边身兼数职,谋士,亲侍,文书,出气筒……等等,加上常宇身份特殊,往来文书太多,很多时候李慕仙真的忙不过来。
常用也不是没想过多找一个文书,可一来他又不想让李慕仙太闲着要物尽其用,二来也没寻觅到合适人选,毕竟他身份特殊用人要那种背景特别清澈见底的才行,第三才是最重要的,就是在这件事上没上过心,随缘。
不成想,当时在山里随口一句话,促成了这段随缘。
知根知底,没有任何背景,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这种性格和背景都单纯的书生简直就是为自个量身打造的。
所以,赵新楚一来,常宇就收了。
当晚常宇为赵新楚办了接风宴,诸将除了马科之外皆参与,这让赵新楚受宠若惊,恍然如梦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不敢相信堂堂东厂督公率一众悍将为自己接风洗尘!
于是,在喝到许久没喝到酒后,赵新楚烂醉如泥又笑又哭,形如疯子。
他几十载春秋无功,又不甘心当个村野私塾先生,他抱着一丝希望来投军,想在军中找个文职将来能混个哪怕不入流的随军参谋一类的小官也算光耀门楣了,谁曾想瞎眼跳的坑,竟然是当时东厂大太监挖的!
他如坠云端,如痴如梦,因为他知道大太监只需招招手,便是国子监里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冲过来为他当文书!
因为这太监才是登天梯,一旦搭上远比科举之路攀的更快更高!
诸将也是须尽欢,但他们的狂欢和书生这个人没有任何关系,就如同去参加一个朋友的朋友的生日宴,他生日快乐不快乐和我没有毛关系,我只是找个局去开心一下而已。
这数日压抑又憋闷,底下军心都有些急躁何况这些部将,早都想找个由头发泄一通,今儿正好借这个书生的接风宴纵情一翻。
几乎每个人都是这想法,甚至连受伤未愈的祖大弼和吴中都来了,不管不顾的扯着脖子灌酒,连常宇都劝不住。
唯独马科没来。
不是不屑不是不给面子,而是他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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