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中条山之上的火头多了起来,但是依旧无法阻挡黑暗的降临。
斐潜尽力的观察着曹军中条山大营的情况,可是距离较远,并且光线不足,使得就算斐潜有望远镜,都难以看清曹军的具体动向了,只能看见火光晃动,忽明忽暗。
十几名传令兵走马灯一般来来回回,一声接着一声的禀报军情:
报!敌军东营出现新兵力!约有八百!
报!敌军中营出动兵卒,约有一千!往东方向!
报!敌军大将旗帜未动!
报!斩获敌军一军校首级!
一连串的军报,渐渐的在斐潜脑海里面拼凑出了中条山大营的整个战局的变化。
斐潜闭着眼,思索着。
对于现在的局面,斐潜略有一些意外。
中条山大营之中的曹军变化,似乎和斐潜之前预料的不太一样。
曹军兵卒确实是有些崩,但是又没有崩得太厉害。
这种现象,斐潜觉得可能是和曹操也在试图对于军中制度的改革变化有关。
斐潜认为,崩的是较为偏下层的曹军兵卒,而中领军中护军可能相对较好一些。
士气不是固定的某一个数值,而应该是一个范围,或者说是一种状态。
就像是有些人的下限比较高,而有的人则是毫无下限可言…
恰巧,毫无下限的人,又会破坏整个社会国家的下限。
就像是大汉。
大汉的问题有很多,有很多东西,都是无下限的家伙搞出来的…
斐潜在改革兵制,老曹同学同样也有一些动作。
老曹同学的中领军中护军,其实是仿效着汉武帝的军制来做的,名称上可能不一样,但是大体上相同。
大汉设立之初,是由中尉掌北军,皇帝是不直接掌兵权的,到了武帝时,中尉就没了,变成了执金吾,并设置了中垒、屯骑、步兵、越骑、长水、胡骑、射声、虎贲八校尉。而且这八校尉脱离执金吾的掌控,直接听命于皇帝。中垒令原为中尉下属,在汉武之后,中垒令改中垒校尉,中垒校尉掌北军营内之事,权位重于其他七校尉,但七校尉和中垒校尉并不构成从属关系。
在这个时候,皇权极大加强,中央的北军,也就禁军的实力可以压制全国其他郡县的豪强不敢妄动…
所以到了汉武帝后期,便是地方上所有大儒都在异口同声的表示,穷兵黩武害人害国啊…
汉武帝老了,他妥协了,下了罪己诏。
皇权和地方豪强的对抗当中,地方势力在渐渐的抬头。到了东汉时,执金吾属官只有武库令和二百缇骑、五百持戟,其余全部裁撤。
后来汉灵帝也想要搞一个八校尉,显然也是想要和地方掰手腕…
东汉皇权的加速陨落,在一定程度上和光武帝上台之后,裁撤轻车、骑士、材官、楼船等部队有关。
汉光武帝的出发点是好的。
然后山东一帮子大儒也在疯狂的鼓吹光武帝的仁政。
是仁政么?
当然是的。
这些部队,其实并不是职业兵卒,而是民兵。
轻车和骑士为驾驶战车和骑马的战士,即战车兵和骑兵;材官即善于山地作战的步兵;楼船即水军。大汉男丁按照制度服兵役,进入军中,起初称为正卒,服役满一年称卫士,服役满两年则按照各自的特长细分为轻车、骑士、材官、楼船等兵种。
所以在东汉初年,汉光武帝为了与民生息,罢轻车、骑士、材官、楼船,令其还为民籍,从事地方上的农业活动和商业活动,以此恢复因多年战乱而造成的低下生产力的这种行为,是对的,正确的。光武帝的目的,制定的这条政策自然是针对于当时的社会环境,综合考量而定下来的,而后来的明章之治,也证明了休养生息是有一定效用的。
可是,一时的正确,并不代表永远都对!
没有兵权,或者说裁军之后对于兵卒退伍的处理失衡,以及后来社会环境改变,天下情况变动之后,东汉皇帝没有能够及时调整,才是东汉直至当下,皇权沦丧,北军崩坏的根本原因。
曹操显然也是希望通过统合改革兵制,将他的精锐部队和地方上的杂鱼区别出来…
老曹同学的出发点显然也是好的。
可是已经习惯了自由的山东豪强,地方大族会乐意么?
斐潜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他最近的一些疑惑,得到了一点答案。
不过,随着夜幕的降临,斐潜也必须要做出一个决定。
是继续连夜进攻,还是先撤回休整。
连夜进攻,就必须再次派遣出部队,给予曹军更大的压力,争取在今夜,或是明天上午之前就压垮曹军,结束战斗…
能顺利自然最好,但是如果说不顺利,到了明天中午,甚至明天下午都不能击垮曹军,拿下中条山大营,那么就必须撤军,而且在短时间内,至少在攻城器械运送上来之前,都不太可能组织大规模的攻击了。
道理很简单,就像是推塔的时候开大了,若是没能成功推下来,就只能等cd冷却之后再打。
如果说选择占了一定便宜之后,现在撤下来休整,那么就可以在明天天明之后继续攻击。
可这样撤下来,也有可能会导致曹军兵卒重新站稳脚跟,现在破坏的区域营地防御重新修补,到了明天白天的时候,又要重新再打一次,再次消耗兵马…
两种选择,各有利弊。
这就像是西汉东汉的军制变化,看起来似乎都有道理,都是应对了社会的变化,但是如果说不知道变通…
斐潜睁开了眼,然后缓缓的举起了手。
在这一个瞬间,似乎周边嘈杂的声音都消失了。
所有人闭上嘴巴,目光都汇集到了斐潜的身上,看着斐潜缓缓举起的那只手…
斐潜张开手掌,感受了一下夜空之中的风,然后很快的重新握成了拳头,传令!连夜进攻!在天明之前,将中条营地击垮!
一切的嘈杂仿佛又重新回到了世间。
战鼓和号角之声骤然响起,在夜风之中传播而开!
骠骑有令!
前进!按照部队编制前进!
万胜!万胜!
马蹄声轰鸣而去,斐潜才猛然觉得自己额头鬓角,以及后背上都有一些凉意。
想必是方才那一瞬间权衡利弊,计较得失太过于耗费脑力所致…
现在棋已经落下,就看中条山营地内的曹军怎么应对了!
董昭之前筹划着是有节奏的撤退,一方面让兵卒逐渐的从外围撤到重要的山道上来,另外一方面则是利用曹军兵卒的撤退,渐渐的将骠骑兵马引诱到陷阱附近进行伏击。
这样可以最大限度的发挥出原先布置陷阱的作用,并且重创骠骑兵马。
这个计划本身并没有什么大的疏漏。
然而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大营东面才出现问题不久,在西面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西面被骠骑军给冲烂了,连西面曹军的的前线军校指挥之所,都被骠骑骑兵给端了!
毕竟司马同学熟门熟路…
董昭接到了消息,急急就来问传令兵卒,段军校呢?他在何处?
段军校就是在西面值守的曹军前线指挥。
那个传令兵狼狈不堪,满脸都是血和汗,还带着惊恐的神色,因为跑得急,身上头上都冒着白烟,从乱蓬蓬的髻中袅袅升腾,背后插的三角传令的认旗没了踪影,不知道是碰掉了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反正现在只有一根光秃秃的细木杆歪歪斜斜地耷拉着。
传令兵认得董昭,见到董昭问话,便是挣扎起身行了一礼,启禀军师…两军混战,我来的时候,没见到段军校…
董昭皱眉道:你不是段军校派来的?
传令兵回答,不是,是常曲长,是常曲长让我来向中军告急!
曲长及以下,董昭就不熟悉了。
毕竟隔着一层。
山东习惯戴套,一层又是一层…
相互之间的接触,都是隔着手套来传递,虽然避免了一些问题,但是也带来更多的问题。
董昭不知道他说的是常曲长是哪一个,在西营地之中又是个什么职务,况且现在也不是问这些事的时候,于是他停都没停立刻又追问道:骠骑军人马来了多少?
至少有三千!传令兵很是肯定的说道,说不得有五千人马!
似乎是为了加强自己说这话的可信度,传令兵很快的补充说道,小的这波出来报信的有一伍的人…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了…
董昭目光顿时一凝。
这骠骑军是要将主要突破的方向放在西面?
这当然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上一次司马懿和郝昭就是从西面突破,对于那一带的地形相对比较熟悉,也自然会成为合适的再次突破的方位。
这一点董昭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可是问题是这是不是骠骑军的主力?
东营门也在嚎叫着说是骠骑主力,究竟哪一边才是真的?
现在就引诱骠骑兵卒进陷阱,还是再等一波?
霎时间,这一连串的问题,涌进董昭的脑海,使得他即便是在冬日寒夜之中,也觉得脑袋有些发热发胀。
董昭深吸了一口气,努力镇定着突突乱跳的心,声调平静地问道:你说清楚!到底有多少敌军!三千还是五千?
传令兵迟疑了一下,但是很快就说道:小的不知道,至少有三千!四面八方都是,黑压压的一片都是骠骑军!
你有没有看到骠骑军打出的旗号?董昭又是问道。
司马!就是上次的那个司马!传令兵回答道。
司马…
董昭觉得他明白了。
不用再继续问下去了…
董昭挥手,让人将传令兵带下去休息,然后拿了笔墨,急急的写了一份潦草的书报节略,交给了自己的护卫,让他即刻送往曹操之处。
在董昭身边的护卫低声说道:军师,这骠骑军来势汹汹,我们要不要先退到山后…方才那兵卒说骠骑军兵马众多…万一中圈失守,道路拥堵,怕是到时候就难走了!
护卫的话没说完,就被董昭打断,不可。若是此刻我们一动,其他地方军校必然也跟着异动,届时全营…
董昭没说完,但是意思大家都懂。
虽然说曹军中条山营地分成了内外三层,各个营盘之间还假设了哨塔,箭楼,但是不管是营寨还是哨塔,都是需要人去值守防护的,否则就和山体岩石等不会动的死物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所以即便是守不住,也不能乱了阵脚,打乱了建制干扰了部署,到时候全军崩塌,堪比偶像塌房,管他什么军师不军师,大家一块奔跑吧兄贵!
护卫咧了咧嘴,可是有些话不管怎样也要说,军师,外圈迟早不保,中围这些也未必能靠得住,就算是外圈的人退下来了,也未必还有心气在和骠骑作战,想要守就只能退到高处…要不然到时候,真想退的时候就完了…
董昭也知道护卫是好意,他抬头看了看山岭,沉默了一会儿,依旧还是没有下令转移阵地。他不是不想退后,也不是甘愿冒险,而是他现在只能在这里!
董昭在山东之地当中,风评不是很好。
这和董昭的行为相关…
简单来说,就是不择手段四字。
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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